随着耳后传来的“丢—丢—丢—丢—”四声哨音,我条件反射似的在记录本上写下:“青脚鹬 +1”,写“+”的笔还没有落下时便从身后又传来的两声野猫嘶叫让我顿时呈流汗状——我又被骗了……
即使在海丰看了一年的棕背伯劳,但有时还是不免会被它骗到,因为实在是太逼真了,音调、节奏都可以模仿得惟妙惟肖,人耳几乎无法分辨。所以呢,现在在海边作调查时总会在听见鸻鹬类叫声时环顾一下周围,确定不是棕背伯劳的效鸣声再作记录。
鸟类的效鸣是其对于环境中其他声音进行模仿,从而使其声音与环境声类似的一种行为,被模仿的环境声包括了别的鸟类的鸣声,还有其他常有发出鸣声的动物,比如蝉、蛙、猫狗等,以及一些人为的机械声。其实,即使是不观鸟的人也都知道鹦鹉学舌的典故,而生活中,人们只要提起八哥、鹦鹉、鹩哥之类的鸟,通常先会想到这些鸟会不会说话念诗啥的,这就是一种效鸣。
鸟类作为一种声音行为极其丰富的动物,在效鸣上有其优势之处,鹦鹉类和鸣禽类尤甚。两者的区别是:鹦鹉的效鸣主要还是发现于人工环境的针对性培养;而鸣禽类则在自然环境中表现出超群的效鸣能力。就我们最熟悉的家常鸟来说,乌鸫、棕背伯劳、画眉个个都是高手。
乌鸫是南方城市的街鸟,响亮而又婉转的鸣唱让它获得了百舌的美名。在上海,而月中旬就可以听到乌鸫的求偶鸣唱。在没有凌晨,我曾带上录音笔游走校园,为的就是能在四处宁静之时一闻其多变优美的旋律,并且逐个挖掘里面的“外语”,包括了诸如白头鹎犹如含口水般的高唱声、麻雀群架的吱喳声、大山雀的子规声,混杂着画眉的抑扬顿挫、伯劳的刺耳尖声,连同那些笼中的芙蓉娇凤,无一不晓。聆听许久就能发现,它已把这些声音编排成序,一遍又一遍的反复播放。
我的研究对象,棕背伯劳,效鸣能力丝毫不弱于乌鸫。所在的研究地区共记录到108种鸟,其中有近一半的鸟被棕背伯劳所效鸣,可见一斑。处理声音时我把这些效鸣逐个分离出来,发现最多的是各种雀形目鸟类,其余的包括一些鸻鹬类等少数非雀形目,分析发现被效鸣的机会和这种鸟的数量和勤鸣程度有关。但至于棕背伯劳到底如何选择效鸣的声音,也许根据音调、节奏以及频响范围选择相类似的,也许还有其他原因,我不得而知。在被效鸣的非雀形目中,诸如中华鹧鸪、林夜鹰、苦恶鸟等的鸣声一一在列,可以理解为这类鸟勤于发出鸣声,相对具有更多的机会被棕背伯劳效鸣,但是同样爱唱的噪鹃和四声杜鹃则始终没有发现被伯劳学到。
鸟类的效鸣能够反映其所处生境得特点是学界公认的,我所研究的棕背伯劳鸣声中发现有公鸡打鸣声、牛车兹嘎声、小狗嚎叫声等等反映农田生境的声音。北方繁殖的歌鸲大多鸣声中包含了各种虫鸣,显示了其生活的灌丛生境。南方的橙腹叶鹎、白腹幽鹛则在鸣唱中融入了诸多山区鸟种的声音。鸟类是否有效鸣能力与鸣唱的婉转程度无关,分布广泛但看上去鸣叫拙劣的松鸦也能效鸣,欧洲的松鸦可以完美地效鸣普通鵟,亚洲南部的松鸦效鸣松雀鹰也足够乱真。
赘述至此,是不是有人思考过鸟类为什么会效鸣呢?生物体的形态结构和功能是相适应的,它们的行为也应该都是有一定意义的,鸟类效鸣的意义又是什么呢?这里只能说一声遗憾,可以不严谨地说,毕竟我们不是鸟,基本上只能对此做出诸多猜测啦!
科学家们现在提出很多假说,例如:有些鸟类可能会通过特异性效鸣大量别种类似生态位的鸟的鸣声表示占有领域以免异类来分享食物和领地;相对弱小的鸟类可能会模仿掠食者的声音而驱赶竞争者和较弱的掠食者,或者使它们对猎物产生疑惑;那些有着巢寄生行为的鸟种幼鸟声音则有可能发育成它们新任的抚养双亲的从而有利于获取更多食物;又可能仅仅是由于性选择的原因而促使雄鸟要多学一些外语以便赢得雌性青睐;又或许很多鸟类的效鸣是它们在声音发育阶段学习了错误的声音而导致……诸如此类假说分析地虽然均有一定道理,但是缺乏实际现象或者数据进行证明。
鸣声行为是最为复杂的鸟类行为之一,值得我们重点关注,如果深入观察和挖掘,往往会给你带来非同寻常的惊喜。观鸟其实远远不只眼观,耳闻也很重要,效鸣的观察难度来自于其需要长期积累经验,但是一旦当你发现视野中的鸟叫出另一种本不属于它的叫声时,你自然会发出会心的微笑。没准你的日常观察就能为动物行为学提出一种新的假说,或提供例证,甚至完全证明它呢!
乌鸫模仿的声音:暗灰鹃鵙,强脚树莺(可能),松雀鹰,猫……
棕背伯劳模仿的声音:震旦鸦雀、林鹬、青脚鹬、沙锥、黑卷尾、暗绿绣眼鸟、画眉、斑鸫、白头鹎、猫、红嘴蓝鹊(可能)、白鹡鸰、燕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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