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3•21”东航MU5735航空器飞行事故调查初步报告的情况通报
2万平方米只能描述平面面积。遥感影像显示,客机坠毁地点位于山谷间,两侧海拔高度在150米至90米,落差较大,周边道路狭窄,沟谷纵横。此外,事故现场周边的多位村民都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事发当天天气就是多云,视线不佳。
曲绍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本次失事客机坠毁在山林地带,且天气不佳,为搜救和调查工作增加了许多困难,其中之一就是让搜救速度减慢。在拉网式搜索中,“由20至25人组成的小队,搜寻一平方公里的树林可能就需要1个半小时左右。”此外,当遇到需要检查或记录的物体时,整个搜寻队都要停下来,处理完毕后再一起向前行进。
事故现场的特殊性质也减缓了搜救的进度。国际民航组织认证安全专家、资深空难调查员丹尼尔·阿杰库姆介绍,航空事故现场往往有毒烟、危险物质甚至爆炸物等隐患,在失事现场活动本身就冒风险,降雨则进一步增加了危险性。
为保护现场、调查事故原因而确立的“不挪动残骸”的国际通用准则,也极大地降低了搜救效率。对现场散落的较大的残骸碎片,除了确有救援需要外,搜救人员一般情况下不会挪动其位置。对于较小的碎片则就地标注,不能清理,等待负责调查工作的团队拍照、记录和收集。
拉网式搜救展开时,MU5735航班机上人员的家属们陆续赶到藤县。3月21日傍晚,湖南永州,何荣的姐姐从昆明来,正住在他家里。姐姐接到自己女儿的电话:她的丈夫在失联航班上。何荣外甥女婿的父母远在河北,听到消息后昏厥了过去。作为姻亲,何荣勉强维持冷静,立刻和三名亲友驱车从湖南赶到藤县。
外甥女刚结婚半年,何荣只见过几次外甥女婿小刘。小刘在广州一家知名公司当财务总监,妻子与岳父岳母生活在昆明。小夫妻新婚燕尔,但暂时两地分居,所以小刘每个月都会坐飞机回昆明与妻子团聚两次。
对《中国新闻周刊》讲述时,何荣时常陷入对过往的遗憾中。按照当地习俗,舅舅辈分大,婚礼上,外甥女和小刘应当拜一拜他,但因他当时在外地,没能赶回,错过了这个重要时刻。他愿意用所有美好的词描述这位见面不多的年轻人:“非常阳光,非常帅气,也很有才华,对长辈很有礼貌,很尊重,反正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男孩子。”
从21日到23日,藤县政府工作人员严粟24小时住在设在莫埌小学的现场搜集指挥部里。参与家属接待工作的她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自己至少见到两位上了年纪的家属晕倒,被救护车拉去急救。上百名心理医生和医护人员赶赴藤县,为家属们做心理急救。严粟的大部分同事被分配在各种接待酒店,这些酒店住着家属、外地支援的工作人员和一些记者。
一些家属怀着一丝希望赶到白云机场,想把亲人“接回来”。一个年轻人瞒着家人,翘课从广州去云南见女友,他父亲接到老师的电话,才知道儿子可能在失事航班上。他不相信老师的提醒,赶到白云机场,又不敢询问工作人员,担心得到确定的答案。最终,工作人员在名单上查到了他儿子的名字。这位一头白发的父亲号啕大哭。
23日早上,藤县莫埌村周边山区的雨逐渐大了起来。受降雨影响,现场大面积搜救工作暂缓。下午4时许,小刘的亲友们第一次被允许接近坠机核心现场。细雨把山路浸得湿软,家属们徒步进山每户家属身后,都跟着一支10人左右的队伍,他们中有至少三名心理援助人员,还有医护人员,有的家属悲伤到无法站立,工作人员在两侧搀扶。还有上了年纪的家属坐在轮椅上,被推着前进。
“我们过来接你啊!记得跟我们回家啊!”一个中年人对着面前的密林和红土大喊。在他眼前,武警、消防和公安干警正徒手刨开湿土,把碎片装进物证袋。现场人员表示,用手挖掘是对生命的尊重。
曲绍说,不论时间如何推移,搜救人员也会坚持进行搜寻,除非“援救幸存者的任何合理的希望均已破灭”,而决定是否还存在“合理的希望”,要综合考虑搜寻区域的覆盖度、在搜救区域内外找到幸存者的可能性、幸存者在当前环境下存活的可能性等诸多因素后,再做出判断。
3月23日晚上,爱新医疗紧急救援中心接到命令,把一些有生物组织迹象的飞机残骸送至梧州进行检测。25日,根据总指挥部要求,进入核心区的救援人员换上防护服,佩戴手套和N95口罩,小心翼翼地翻检被雨水冲刷后的土地。一个个塑料箱被从现场送出,每一个都有记号笔写下的标注。有的写着“生物样本”,有的写“个人物品”,也有的写着“DNA”。
在3月26日晚的发布会上,国家民航局副局长胡振江表示,“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在这里宣布,‘3·21’东航MU5735航班机上123名乘客和9名机组人员已全部遇难。”发布会现场,全体起立为机上遇难人员默哀。
目前能确定什么
最初的震惊与悲痛之后,人们急于知道:在两部“黑匣子”数据被破解之前,当前的有限信息能告诉我们什么?
陈长富舅舅发现的碎片最终被确认为机翼小翼翼梢。对此,资深试飞员童敏对《中国新闻周刊》指出,考虑到该碎片出现在飞机坠落前的航路上,且距离核心现场远达10公里,应当是客机在坠落前从机身脱落的部分。“如果是落地后爆炸,最多能到达一两公里左右的区域。”
田立飞则指出,此前业界人士观察飞机下落的视频时,发现飞机“其实是带有一定角度旋转下来的”,而且“不完全垂直于地面,似乎是偏向左侧的旋转,这展现出飞机当时的构型可能左右不平衡。”视频因分辨率和角度问题,不足以作为判断依据,但在距离最后坠机地10公里处发现机翼的一部分,则可以证明这种有偏向的旋转可能发生。
不过,这仅仅意味着一些部件的脱落可能影响客机最后时刻的姿态,但不能判断这些部件是在客机下坠前就先脱离了客机主体,还是在下坠过程中因过载而解体。
常平有一个更残酷的比喻:当空速和下降率达到一定程度时,客机“就像是被狂风吹打的纸糊灯笼”。等坠落到低空时,气流就像“刮一个纸做的气球一样,很容易就让飞机部分构件脱落”。
因而,问题最终还是回到了MU5735航班在14时20分最初的“致命下坠”。那是两万英尺高空,没有任何目击证人和视频证据。FlightRadar24只记录了最基本的空速、高度和位置信息,一切只能等待调查员读取飞行数据记录器里的详细信息。
对于一些业界人士猜测客机向航司后台上传的“实时数据”可能有助于分析事故,曾在多家航司参与飞行安全管理事务的田立飞予以否认。他指出,当前国内民航客机的数据一般有三个记录系统。最全面的是记录了数百个参数的飞行数据记录器,也即“黑匣子”。人们提到的“后台数据”一般指QAR数据记录,包括客机的基本飞行参数及航向、航迹、发动机推力变化等信息。
相比FlightRadar24之类利用外部信号发射、接收获取的数据,QAR数据更准确且丰富。问题在于,该数据只有等到客机正常落地之后才会自动上传到航空公司后台。在当前情况下,后台无法主动获得MU5735航班本次旅程的QAR数据。
“唯一在飞行期间就会实时上传的数据是飞机系统故障数据,如果飞机因液压故障、引擎失效等原因引发主警告报警,该信息会上传给地面,以便机务进行安全监测和帮助。”田立飞说,“但该数据仅上传警报问题,而且主要上传飞机机械相关的故障信息,无法监测外部因素引发的事故。”
美国交通运输安全委员会前高级调查员斯特劳赫指出,单纯的引擎问题一般不会导致客机急速下坠,且坠机前的视频中仍记录有引擎的声音。曲绍则表示,单纯的内部机械故障、抑或是液压失效不会导致飞机完全失去控制。“所有飞机控制系统至少有两套互为备份,波音737还有一套钢索作为人力备份,因此不太可能三套系统全部失效。”
除了数据匮乏,另一个问题是民航客机在巡航过程中发生事故的先例很少。截至本次事故前,“航空安全网络”记录波音737-800NG客机仅发生过21起机体全损事件,其中在起飞阶段发生事故的 4起,在进近降落阶段发生事故的有16起,仅有2006年戈尔航空GOL1907 航班空难是在巡航阶段发生事故,但那是一起极为罕见的空中撞机事件。
至于视频证据及目击者证言,阿杰库姆提醒道,当前所有目击者证言及视频证据,都有待调查人员进一步核实,不能仅依据当前证据推断事故原因。公众对调查最大的支持,就是如果你拍摄了现场视频,请把视频提交给负责调查的机构,配合他们检验,而不是基于不充分的证据猜测事故的原因。
“当前是一个聚焦问题和提出问题的阶段。”斯特劳赫指出,在没有获得“黑匣子”数据前,调查员们应该先基于现有证据尽可能多地提出“好的问题”,再去从数据和证据中寻找答案。“但只有读取和分析完成‘黑匣子’,问题才能转变为结论。”
田立飞则指出,当前的信息虽然有限,但至少为调查员指明了未来搜证的方向。“现在距离核心现场12公里外又发现了疑似残骸碎片,未来应当沿着航路继续进行细致的搜寻,”他说,“另一方面,要加速对搜集到的三万多件碎片的分类整理工作,以确认还有没有关键部件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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