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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姬啄木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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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鴷

    “笃!笃!笃笃!”空旷幽静的山谷中,回荡着这虽然略显单调但依然不失节奏与美感的叩击声。


    谁都知道,这是啄木鸟在树林里捉虫——尽管真正在野外听到过这声音的人寥寥无几。也难怪,别说不大留心自然的人,就是我们常年在野外寻找鸟儿的“鸟人”,听到啄木鸟忙碌之声的机会也很少。


    拍鸟十余年,几乎走遍四明大地的山山水水,但有件事一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在宁波,为什么很难见到啄木鸟?张海华


    空谷传音


    综合历史记载与实际观察,在宁波有分布的啄木鸟至少有6种,其中留鸟4种:大斑啄木鸟、星头啄木鸟、斑姬啄木鸟、灰头绿啄木鸟;冬候鸟1种,即蚁鴷(音同“列”);旅鸟(即迁徙过境的鸟)1种,即棕腹啄木鸟。稀有的棕腹啄木鸟只在春秋迁徙期路过浙江,迄今在整个省内都罕有人拍到过,且不去管它。至于其他5种啄木鸟,通常也只是个别“鸟人”在宁波境内见过,有的甚至从未有人目击并拍到过。


    普通人若在野外碰到斑姬啄木鸟,恐怕不会想到这小不点竟然也是一种啄木鸟。它大约只有麻雀的三分之二那么大,乍一看,倒更像是一种山雀。它披着橄榄绿的外套,双翅呈暗褐色,腹部密布黑色圆点,总之平淡无奇。好在“发型”倒是蛮酷的,头顶棕红色的羽毛梳得整整齐齐,一直延伸到后颈。白色的眉纹在小脸颊上显得特别粗大醒目,好像是有人故意用粉笔画上去的。但千万别小瞧了这家伙,它那粗直如锥的喙,还有强健的脚爪,可绝对是最正宗的啄木鸟的基因。


    2011年2月,在四明山的一个名为藤岭的小山村,宁波的鸟友发现了难得一见的短尾鸦雀。有一天,我们好几个人都在藤岭的竹林里寻找短尾鸦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响亮的“笃笃”声。


    “啄木鸟!”我们不约而同欣喜地喊道。


    可是,这美妙的敲击声始终不曾“敲”到我们身边来。忽然,李超灵机一动,掏出一枚一元硬币,模仿啄木鸟叩击声的节奏,“笃笃,笃笃,笃笃笃”地敲打着竹竿,忽急忽缓,时停时续。


    没想到,这一招还真灵!有个小家伙冲入竹林,停在一棵小树上。“斑姬啄木鸟!”有人叫了起来。顿时,大家都激动了,全都手忙脚乱调转“炮口”,对准那停在树干上莫名张望的斑姬啄木鸟,快门声如机关枪一般响起。小家伙最初听到硬币敲击声,估计是以为有别的不知趣的啄木鸟进入它的领地,故急急飞来查看,没想到迎接它的是一阵猛烈的“啪啦啪啦”声,因此很快飞走了。不过,这敲硬币的“绝招”只能用一次,后来几天我们去藤岭,再用此法,这聪明的小不点就再也不上当了。


    后来,在江北的慈湖公园,我又有幸见过一次斑姬啄木鸟。然而此后至今,不曾有缘与它重逢。


    蚂蚁杀手


    其实,蚁鴷才是看上去最不像啄木鸟的啄木鸟,主要是因为它的嘴长得不像强有力的凿子,倒像是尖利的小锥子。这是一种广泛分布于欧亚大陆的鸟。一百多年前,瑞士作家欧仁·朗贝尔在其经典之作《飞鸟记》中专门写到了这种鸟,开篇就说:“蚁鴷,就是拧着脖子的鸟。”在拉丁语、德语、法语等多种语言中,蚁鴷一词的含义均是“拧脖”的意思。在中文里,蚁鴷也有个俗称,叫做“歪脖”,这是因为它在受刺激时颈部会像蛇一样扭转。


    至于它的正式中文名“蚁鴷”,则是指一种特别喜欢吃蚂蚁的啄木鸟(啄木鸟属于鴷形目)。灰头绿啄木鸟也喜欢吃蚂蚁,不过更多时候是在树上凿洞觅食。而蚁鴷就不一样了,它的嘴并不适于凿开树皮,而其长长的具有钩端及黏液的舌头,却很适合伸入蚁巢中取食。因此,蚁鴷尽管会在树上栖息,但主要还是在地面觅食。


    我老早就看到过杭州鸟友在西溪湿地拍到的蚁鴷觅食的照片,非常羡慕。而我第一次见到蚁鴷是2007年的11月13日,在镇海的岚山水库旁。那天我到那里拍鸟,忽然见到一只灰色的小鸟停在小树上,拍下来一看,顿时大喜,没想到是蚁鴷。可惜,它马上就不见了。3年后的秋天,鸟友“古道西风”告诉我,在他工作的台州某地最近一直有蚁鴷活动。为此我特意从宁波赶去,谁知蹲守了大半天,还是没有见到。


    就这样,想把蚁鴷拍“及格”成了我一个强烈的愿望。


    直到2016年年底,机会终于在不经意间降临了。周末,我带队在云鹭湾社区的湖畔组织亲子观鸟活动,本来想着让小朋友们观察一下大山雀、北红尾鸲、乌鸫等“菜鸟”就可以了,并不指望能看到罕见鸟类。谁知那天真的很神奇,刚到湖边,我抬头看见光秃秃的高处树枝停着一只小鸟,随意举起长焦镜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忍不住喊了一声:“啊!蚁鴷!”把小朋友及家长都吓了一跳。不过,大家已经从我激动的语气中猜出,肯定发现“好鸟”了。


    运气很好,这只蚁鴷一直没有飞走,大家都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楚。我趁机给孩子们介绍蚁鴷:这是一种不常见的啄木鸟,在宁波通常属于春秋时节迁徙路过的旅鸟,但也有一些个体属于冬候鸟。


    后来,我又多次到云鹭湾,基本都在老地方看到了它。它通常都在地面觅食,有时在湖畔芦苇丛旁的紫薇树下,有时在附近的大树底下,当受到行人惊扰时才会飞到附近树上躲起来。通过近距离的拍摄与观察,我才发现,远看灰乎乎并不起眼的蚁鴷,原来羽色也如此精致,正如《飞鸟记》中对它的描述:“大自然完成了一幅细密画,上面有着纵条纹、斑纹、沙点、斑点和方格等图案。”这种羽色与地面枯草、沙土非常相似,具有极好的保护色。有时我稍不留神就找不到它了,后来才发现其实它几乎就在原地。


    2017年1月14日,是我最后一次在云鹭湾见到蚁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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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拟啄木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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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斑啄木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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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头绿啄木鸟

    □张海华


    “神木”来客


    (上接6月29日18版)除了斑姬啄木鸟与蚁鴷,其他在宁波有分布的啄木鸟,迄今为止我都是在外地拍到的。


    全国的“鸟人”们都知道,婺源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世界上最小的猛禽白腿小隼,以及最稀有的鸟类如靛冠噪鹛等,都只有在那里才容易拍到。


    2009年5月底,利用端午假期,我一家三口都到婺源观鸟、拍鸟。跟来自全国各地的很多鸟友一样,我们住在晓起村的老余家。这家农家旅馆的楼顶平台旁有一棵大樟树,树冠上突出的枯枝被大家尊称为“神木”——就因为白腿小隼很喜欢停在那里。


    白腿小隼虽说比麻雀大不了很多,但嘴上的倒钩、强劲的利爪都表明它是不折不扣的猛禽。它们喜欢立于无遮掩的树枝上,然后突然冲出捕食蜻蜓、蝴蝶等昆虫,有时大胆袭击小鸟及其他猎物。


    那天清晨5点多,我在鸡鸣中醒来,看看窗外薄雾缭绕的青山,就赶紧起床,背着“大炮”爬上了通往楼顶平台的木梯,刚一探头,就发现自己来得有点晚了——一排“大炮”早已整齐列队,对准“神木”等候鸟儿了。白腿小隼是没有悬念的,很快大家都如愿拍到了。


    忽然,远处传来了响亮、尖锐的叫声。有人说,是灰头绿啄木鸟!我用望远镜搜索,很快发现在约100米外的大树顶上有只绿色的鸟儿在高声鸣叫。正在感叹距离太远时,这家伙突然起飞,而且天遂人愿,竟然就停在“神木”上!我欣喜若狂,赶紧按动快门,终于第一次拍到了这种啄木鸟。灰头绿啄木鸟的打扮也很低调,绿、灰是主色调,唯一鲜艳的是额头的那一抹鲜红。


    这次最开心的是还拍到了大拟啄木鸟。注意,不是啄木鸟,而是“拟”啄木鸟,那是一种跟啄木鸟非常相近的鸟儿。大拟啄木鸟的羽色很丰富:绿、蓝、褐、黑、红等都有,尤其是又粗又厚的喙令人印象特别深刻。跟啄木鸟一样,它也具有粗短有力的脚,但它的嘴完全不适合用来凿洞。因此,大拟啄木鸟的食物主要是植物的花、果实和种子,此外也吃各种昆虫,特别是在繁殖期间。


    连续两天的早晨,都有一只大拟啄木鸟飞来停在“神木”上。第一天,我错过了,当鸟友告诉我消息时,我曾为此“痛心疾首”。没想到第二天,正是在追拍灰头绿啄木鸟之时,竟猛然发现,大拟啄木鸟不知何时也已经停在“神木”上,虽然只有几秒钟时间,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那天,同来的一位宁波鸟友就在我身边,也看到了大拟啄木鸟,但他以为那是一只相对比较常见的三宝鸟,因此竟没有按快门。等反应过来,鸟儿早已飞走,他为此长吁短叹,追悔莫及。


    爱捉迷藏的攀树者


    后来,在婺源月亮湾的林子里,在拍靛冠噪鹛时,我又幸运地见到了灰头绿啄木鸟与大斑啄木鸟。无论从长相、羽色、习性等哪方面看,我都觉得大斑啄木鸟是一种“经典”的啄木鸟。它最接近我自幼在书上看到的啄木鸟的形象:黑白红三色完美搭配,拥有凿子一般坚硬的喙,而坚韧的尾羽可像支柱一般顶住身体,配合锐利的钩爪,使得它不仅善于攀援,而且可以稳稳地“坐”在笔直的树干上不会滑落。


    那天在月亮湾,刚进村就看到一只灰头绿啄木鸟在屋顶上高声大叫,进入村背后的河畔密林,又见到一只灰头绿啄木鸟在大树上觅食。而且,它发觉我在拍它,不知道是习惯了常光顾这里的“鸟人”,还是本来就不大怕人,居然趴在树上半天不动。


    而大斑啄木鸟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它很“顽皮”,见我在拍它,也不飞走,而是马上躲到了树干后面。等我小心翼翼绕到树后,它就又藏到树干另一侧。总之,它就喜欢绕圈子、躲猫猫。后来才知道,这其实是不少啄木鸟的习性。大斑啄木鸟攀援在树干上,觅食的时候以螺旋形上升。它搜索完一棵树后再飞向另一棵树,飞行姿势跟灰头绿啄木鸟一样,呈波浪式前进。


    幸运的是,那天又见到一对大斑啄木鸟在忙着喂养自己的宝宝。于是,我第一次看到了“传说中”的啄木鸟的树洞。洞口真的是一个完美的圆形,它平行于地面,开口很小,刚好可以让一只成鸟钻进钻出。大斑啄木鸟父母很辛苦,通常是一个刚钻出洞口,另一位就已经衔着好多小虫子,攀在树干上等着进洞了。可惜的是,从外面不可能拍到它们的宝宝。


    2009年,端午假期过完不久后的6月上旬,我就请年休假出发到河南董寨国家自然保护区拍鸟。我住在山脚下的王大湾村,这是公认的鸟类非常丰富的村。村口的路边都是大树,上学、放学的孩子们时常在树底下来来往往。有一天,我经过时偶尔抬头,就发现三四只星头啄木鸟在树上觅食。星头啄木鸟的体型也比较小,介于斑姬啄木鸟与大斑啄木鸟之间,羽色斑驳以黑白灰为主,少了大斑啄木鸟所具有的那种红色。可能已经习惯了村里人,这几只星头啄木鸟并不怕人。


    “森林医生”为何难觅


    宁波境内有四明山、天台山两大山系,层峦叠嶂,山林茂密,可为什么发现啄木鸟的概率这么低呢?


    比如说大斑啄木鸟,这种鸟广泛分布于欧亚大陆,在宁波也确定有分布,照理说是一种比较容易见到的啄木鸟。然而奇怪的是,最近十几年来,还没有鸟友在本地见到过这种啄木鸟。


    灰头绿啄木鸟,鸟友黄泥弄在海曙章水镇的四明山中一个名为“年年墩”的小山村偶然见过,在其他地方也没人拍到过。鸟友告诉我,他们在余姚梁弄镇的四明山里拍蓝翡翠(鸟名)时,曾拍到过星头啄木鸟。但在宁波的其他地方,几乎不曾见过。如前文所述,斑姬啄木鸟与蚁鴷也难得一见。至于大拟啄木鸟,有人曾在奉化商量岗的高山上见过,其他地方也极罕见。


    我只能猜测,啄木鸟在宁波之所以很少被观察到,除了本身数量不多以外,最大可能是因为它们很少在城市、村庄等观鸟者容易到达的地方现身,换句话说,宁波的城市与村庄附近的树林不大适合啄木鸟栖居。人们都说啄木鸟是“森林医生”,其实它们当“医生”的唯一目的乃是捉虫填饱肚子,因此喜欢的是多病虫害的老树甚至是朽木。而这种老树、朽木,多存在于历史较久、主要依靠自我更新、原生态非常好的森林中,而在人工绿化造林的环境中则要少很多——就算有也会很快被清理掉。


    显然,宁波作为一个发展较快的地区,在人类居住地附近,绿化更新通常也较快,于是啄木鸟也就不大爱光顾了——因为缺乏觅食之所。窃以为,我们若能少一点绿化“升级”、垦荒种地等人工干预,尽量保护大树的原生态群落,让大自然去完成更新,那么环境一定会更天然更优美,说不定哪一天,啄木鸟有节奏的“笃笃”声能不时在耳畔响起,多听听这样的天籁之音,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