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


    炎夏中午时分，小憩间隙，偶尔读到柳宗元的诗句：“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脑中即刻浮现出一幅“芙蕖水中盛开，桥边木莲藤蔓密布，木莲果随风摇曳”的画面，心中顿觉拂过一片清凉之意。


    因为诗中的“薜荔”，便是我们小时候制作“木莲冻”的木莲果，可以做成整个夏季都能让我们趋之若鹜的解暑解馋圣品。


    木莲果通身碧绿，似婴儿拳头大小，果实下部圆平，用手对半掰开，便见果皮内布满淡粉色的木莲籽。母亲细心地用小汤匙把木莲籽挖出来，装进一个干净的纱布袋中，放入凉白开水中稍作浸泡，然后用手轻柔地捏搓纱布袋中的木莲籽，搓出来的木莲浆静置沉淀冷却后，便是我们小时候最钟情的夏季饮品——木莲冻，晶莹剔透，Q弹爽滑，再在上面淋上一勺加糖的薄荷汁，那味道，至今想起来仍旧回味无穷。


    但在记忆深处，相较于木莲冻对孩子们的诱惑，木莲藤却更让我难以忘却。


    那一年临近春节，父亲骑自行车时不小心连人带车跌倒，左膝盖着地，髌骨碎裂。外科手术卧床一个月后，治愈出院。连续修养了六个月，虽然医生一再告知“手术完美”，但是父亲的左膝盖处却一直肿胀不褪，关节僵硬，膝关节无法屈伸，严重影响正常行走。到处求医无果，最后一位老中医给了母亲一个土偏方：木莲树的根和藤，能祛风、活血、解毒，对关节损伤有特殊疗效，用木莲树根藤熬煮的水，每天熏泡膝关节，或许有效。


    那一年夏天，我就跟着母亲到处寻找木莲藤。木莲树喜欢扎根墙壁石缝，木莲藤会匍匐整面石壁，木莲果便挂在翠绿的石壁上像一个个铃铛，煞是好看；也有木莲藤会攀着一棵老树往上爬，树干上缠满木莲藤，木莲果便垂挂在老树上，让人一下子分不清这果子到底是哪一种树上长出来的精灵，让人煞是好笑。关节熏泡需要长久坚持才能见到疗效，我和母亲每天留意寻找木莲树，最后又在去往中医院的路上，在通济桥桥壁上找到了密密匝匝一大片的木莲藤。它们匍匐在桥身两侧，像是给古老的通济桥裹上了一身年代久远的外套。


    采木莲藤是一个费力活，特别是长在桥身侧壁上的木莲树，树根已经深深嵌入桥身石壁缝隙，藤蔓紧紧地虬扎在石壁上，不花点巧妙的心思去采挖，就只能拉扯下几根毫无疗效的嫩茎。母亲上身悬挂在石栏杆外，拿着钩刀挖老藤，我站在母亲身后紧紧按住她的腰，生怕她一不小心倒栽下去，那一种惊险，记忆犹新。好在心怀希望，苦中有乐，母亲每天采回木莲根藤，给父亲煮水熏泡膝盖，还顺带采回一些木莲果，给我们做木莲冻解馋。夏天不知不觉过去，父亲每次做完熏泡，感觉膝盖肿痛缓解，关节日渐舒缓，关节屈伸一天天好转，最后如愿恢复。而我也深深地记住了那个夏天，记住了那片翠绿、坚韧、锲而不舍的木莲藤。


    现在，每到夏天，对木莲冻的喜爱一如既往，但也只能拿超市里现成的“木莲冰爽”聊以解馋。对木莲的念想，却总会在炎炎夏日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充斥心间。或许,该找一个清凉的晚上，去通济桥边走一走，吹一吹凉爽的江风，再去看一看，那片密密匝匝的木莲藤，是不是还依然紧紧地虬扎在那片石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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