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一个平静如常的中午,我吃完盒饭,在网上看了一集TVB连续剧,胃里消化得差不多了,推开桌上文件准备睡觉。
  这时候手机擂鼓一般在桌子上跳起来,闪动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懒懒的接通喂了一声。
  “哥!哥&hellip”
  电话那头叫了两声,就再也没力气说话了,一直呜呜的哭个不停。
  “晨晨?”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忙站了起来,问道:“喂,是你吗?”
  电话那头仍是急切的呜咽声,似乎努力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晨晨,是你吗,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
  这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是萧先生吗,请你立刻过来一趟,这里是深大北路一千零六十号凯悦大酒店&hellip”
  “酒店?”我激动了起来,对着电话吼道:“你他妈是谁啊,我妹妹怎么在酒店?你对她做什么了?”
   办公室的同事都从午休中被惊醒,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又缓下脸来,对着电话点头哈腰:“噢,不好意思陈警官,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hellip我妹妹犯了什么事吗?噢,好,好,好,我马上就来&hellip”
  我口头给老黄请了个假,就匆匆拿起手机钱包下楼去了。所幸中午并不是交通高峰期,TAXI在深南大道上一路畅通,我很快赶到了酒店,直奔电梯上四楼。
  电梯门一开,我立刻发现通道上的一个房门口围着很多人。我心脏剧烈跳动,忐忑不安的走过去。
  几个站在门口的服务员让开身子,我看到里面有两个穿警服的人,分别向一个服务员和一个穿着浴袍的男人问话。
  “哥--”萧晨散乱着头发走过来,刚一抱住我的胳膊,又使劲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你没有事吧?”我打量了一下妹妹的全身,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丫头只是哭,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你就是萧先生吧,我是南头派出所的陈警官,事情是这样的&hellip”有一个警官走过来打了个招呼,对我说道:“三十分钟前,我们接到酒店某位客人的举报,说这里有人斗殴。我们赶到时,局面已经被酒店经理控制了下来,两位当事人已经停止了斗殴,单方面被攻击的是这位刘先生--他是这间房的客人。”
  我顺着警官的手看去,那个穿着浴袍的中年胖男人鼻孔里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另一位当事人是酒店的服务员,他是这次斗殴的主动方&hellip”警官继续介绍。
  “等等,警官&hellip”我头脑有点糊涂,问道:“按我的理解,斗殴的是这个房间的客人,和这个酒店的服务员,对吗?”
  警官点头。
  “那和我妹妹有什么关系?”
  警官稍微犹豫了下,直白的说道:“起因是这位小姐声称遭到刘先生的侵犯。”
  丫头一声抽泣。我眼中喷出火来,捏紧拳头,当即就准备一脚揣向那个中年胖子。警官提前按住了我肩膀,说道:“萧先生,现在我们需要请你配合,协商一下如何处理这件案子。”
  警官走开去安排别的事情,他的背影在我的视野里开始旋转,继而整个房间里的东西都开始旋转,我眼前一花,脚下差点站不稳,耳朵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3-02 12:01:05  做记号
  •   (78)
      我在派出所里了解了事情的全过程--
      萧晨在公交车站台看到一张招聘广告,上称:某航空公司正在深招聘女乘务员,已有多名大学生成功获得此职位,目前还有少数名额虚位以待。萧晨拨通电话联系到了自称是该航空公司负责人的刘某,并在航空公寓的大楼前见了面。
      刘某先是带她去附近的餐厅,向她介绍了一大堆航空公司的情况和招聘要求,并出示了劳动合同书和体检表等书面材料。萧晨见他口若悬河,头头是道,便没有加以怀疑。
      随后刘某以“餐厅人多说话不便”为借口,将面试地点转移到了附近的酒店,并要求萧晨用她的身份证登记了一套客房并缴款,还承诺说这笔费用以后可由公司报销。进了房间后,刘某以体检为名,要求萧晨裸体接受检查。
      萧晨起初不肯,但刘某说空中作业对于身体有特殊要求,所以该体检是必须项,若不接受将取消招聘。萧晨这才接受裸体检查,并任由刘某“拍照存档”。
      很快,刘某一面以“酌情加分”为诱惑,一面以手中的裸照相威胁,对萧晨提出了性要求。
      萧晨此刻方觉上当,又不敢反抗,便假装答应,并趁刘某洗澡时逃出房间,向正在走廊值班的服务员赵某求救。赵某这才闯进房间,发生了斗殴事件。
      整个过程让我听得惊心动魄,桌下的两个拳头捏得咯咯响。丫头在一旁抓着我的手,一刻都不敢松。
      姓刘的中年胖子和酒店负责人坐在对面,面无表情的等候律师。
      见义勇为的服务员小赵跟我一样,摩拳擦掌,虎视眈眈。
      律师这种东西就像灭绝师太手里的倚天剑,没有它的时候,刘胖子一声不吭,被动挨打;一旦有了它,刘胖子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翻盘,气势汹汹,咄咄逼人。
      被丰厚佣金滋养得细皮嫩肉的小眼镜男律师,仅仅听取了简洁的案件说明,便熟练的提出了众多疑点,个个一针见血,犀利无比。处处显示了其对付手无寸铁的穷人时指鹿为马的高级智商。
      “首先,客房是以女方的身份证登记的,所以我的当事人并没有‘骗奸’行为的主动性证明;然后,我的当事人完全没有任何不良记录,即便出现在这位小姐的房间,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这位小姐‘假面试’的说法。什么,你是说劳动合同书?体检裸照?那它们在哪里,我能看看吗?”
      陈警官叫来一个同事,问了两句,然后遗憾的摇摇头,说道:“我们赶到现场之后,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实刘先生进行招聘工作的文件资料,也没有找到相机和照片。”
      刘胖子和酒店负责人一脸阴笑。
      白嫩的律师推了推眼镜,继续说:“既然这样,那么这位小姐所说的‘以招聘名义骗奸’的说法就很难成立。接下来我想询问几个问题,关于这位赵先生对我的当事人实行的无故暴力行为&hellip”
      陈警官举手示意暂停,他叫来同事悄声吩咐了几句,便起身拍了拍我肩膀,示意换个地方说话。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3-02 12:18:14  做记号
  •   (79)
      我惴惴不安的跟着他来到了另一间办公室,此刻的我已经被刘胖子锋利无比的法律武器威慑得舌头都在颤抖。
      陈警官皱了皱眉头,低声说:“很明显现在情况相当不利,酒店那边已经将所有证据处理掉了。这种案子我们也接到过,都是以证据不足而不了了之,真打起官司来,费力费钱,也几乎没有赢面。所以我的意见是:在他们律师反过来指控你们故意伤人之前,提出和解吧。”
      我听着听着,胸膛里渐渐泛堵,差点就要哭了出来。
      陈警官继续说:“你放心,我们不会放任这种案件继续发生的。我会向上级反映,联系有关部门加强对招聘市场秩序的有效管理,争取杜绝此类案件的再次发生。同时我也会暗中调派人手,继续调查这个案件,一旦找到新的证据,我们会第一时间联系你&hellip”
      接下来还说了一大堆,漫长得像宣读年终工作报告,中心意思就是说:你斗不过有钱人,他们是爷。
      后面的内容我一句都没听进去,等我从恍惚中醒转的时候,陈警官已经开始结案陈词了:“还有问题没,没问题的话那就先和解了?关于和解书你也不需要签字了,我替你搞定。你现在就快离开吧,你的朋友在派出所门口的警车里等你,警车会送你们离开,这样是为了避免他们律师抓住机会反过来投诉你们&hellip”
      我头脑一片空白,跟着另一位警官走到大门口,进了警车,萧晨和小赵已经果然坐在车子里。
      警车闷不吭声的开到了罗湖,随便找了个地方丢下我们就转头走了。
      我们三人惊魂未定的找了家KFC坐下来喝饮料。小赵接了个电话,是酒店打来的,称已经将他解雇。
      丫头一个劲的道歉,说连累了他。
      小赵是个东北小伙,虎头虎脑,他咧嘴一笑,说道:“说啥连累呀,兄弟今天做了件痛快事儿,心里头爽着呢!就是没多整那孙子几拳,悔死了!”
      我感激的拍拍他的肩,问道:“酒店有没有跟你结算工资?我看你最好也不要再回去了,免得被他们逮住机会报复,那禽兽跟你们酒店老板根本就是一伙的。你今天救了我妹,却让你丢了工作,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这里有两千,你就当&hellip”
      小赵大喝一声,连忙站了起来,说:“干啥呢,干啥呢,这啥意思?俺做这事儿不是为了钱,大哥你这样可就见外了嚎!不把咱当兄弟看!”
      “可是我们确实连累你丢了工作,说不定这一个月的活还白干了&hellip”
      小赵哈哈大笑,说:“说那干啥!俺那点儿小钱不算什么,再说了,俺这辈子没干过这么痛快的事儿,丢工作今天也值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东北人的侠气,以前只在大学斗殴事件中见识过东北人的匪气,今天才知道这侠气与匪气原是一脉相承。你跟他一条战线,那就是侠气,义薄云天,万死不辞;你跟他非一条战线,那就是匪气,两句不和便拳打脚踢。
      丫头却是泪眼汪汪,望着小赵说道:“那你今后准备怎么办?”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3-02 12:34:48  做记号
  •   (81)
      我大喜,托这位老同学搞来了泼辣女孩的电话,惴惴不安的拨了过去--
      “喂,你好呀。”一个嗲得起鸡皮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谭小姐吗?”
      “对呀,我是,请问您&hellip”嗲中加了一点娇柔。
      “请问你是不是参加过一个航空公司的乘务员面试?面试官自称姓刘?”
      “哎呀,是呀,等了好久啦!您是航空公司的吧,我就说了明明有面试过的嘛,请问是不是有录取结果了呀?”娇柔中又加入了妖媚。
      “谭小姐,请你不要激动,先听我把话说完。那个面试你的刘先生是假的,招聘也是假的,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您肯定被他以体检为名拍了照片,还跟他&hellip”
      “你是警察吗?”电话那头立刻变得冷冰冰。
      “不是。但是我&hellip”
      “不是警察你管什么屁呀?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找我到底想干什么?”冷冰冰的语气开始变得强硬。
      “不,我没想干什么,你别误会!我妹妹也跟你一样是受害人&hellip”
      “你他妈才受害人呢,你全家都是受害人!老娘警告你,休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便宜!想拿照片威胁我,叫姓刘的自己来找我谈!事情要是传出去了,老娘叫人灭了你信不?”
      嘟嘟嘟嘟&hellip
      我惊愕的举着电话,拼命的想是不是打错了,这一口一个“老娘”的凶狠声音,真的是来自一个女人?
      来自一个面试过空姐的女人?
      来自一个面试过空姐的就读于211工程重点院校的女大学生?
      晚上回到家,我不死心的继续在各大论坛发帖,在聊天室刷屏。然后在各个网页间切换,查看回帖。
      终于在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在一大堆“沙发”、“狂顶”、“插入前十”之类的字眼中,看见了一条“我的朋友参加过面试,但一直没结果,郁闷”的回复,我欣喜若狂,查看了这个ID的资料,加了QQ,身份验证里写的是“我是楼主,有急事向你打听,万分感激”。
      过了一会,QQ的小喇叭闪了起来,对方通过了验证。我激动万分,握拳叫了声YES。
      咚咚一声敲门,一个新的头像冒了上来,我立刻申请语音聊天。
      对方迟疑了很久,还是接通了语音。
      我吸取了白天那个电话的教训,先慢条斯理的自我介绍一番,说明自己没有恶意,只是想寻求帮助。
      耳机里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哦了一声,听起来似乎是消除了一半疑虑。
      我接着很有耐性的将自己妹妹的遭遇讲给她听,并希望她能帮忙联系到受害的朋友。
      “啊,原来招聘是假的呀&hellip难怪一直都没有结果呢&hellip”耳机里的声音除了遗憾,竟没有一丝愤怒,或者悲怨。
      “如果我没猜错,去应聘的不是你朋友,其实就是你自己吧。”我说。
      对方犹豫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既然这样,你可以出面帮我一起指证吗,有你的帮助,我们的赢面就很大了!”
      女孩说:“啊,还要指证啊,那是不是要上法庭打官司哦,好像很麻烦的样子。”
      我大奇,问道:“为什么不指证?那是一个骗子啊,说重一点就是个******************犯!你也是受害者啊,难道你不想讨回一个公道吗?”
      女孩又说道:“没那么恐怖吧,其实你今天不告诉我,我还不觉得那是个骗局呢,因为他也没向我要什么钱啊,就是一个房费而已,可是那也才几百块。”
      我心下大骇,捏紧了话筒忙说:“可是--他&hellip他******************了你啊!”
      女孩语气很放松,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没那么夸张吧,我都没有反抗。我还以为航空公司招聘空姐,都有这样的潜规则呢。”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3-03 10:23:05  做记号
  •   我认识一个喷绘公司的小员工,才十九岁,就是跑腿送稿样的那种临时工,一个月才八百。每个月除了吃饭,下班就待在家里一步都不敢出门。这样的群体在深圳绝不是少数。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这个城市纵使再繁华、再璀璨,对于每天闷在出租屋里不敢出去的人群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就为了跟家乡人骄傲的说一句“俺在大城市工作”吗?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3-03 12:24:14  做记号
  •   我的女同学也在深圳工作,我们04年一起去的深圳,我06年就回来了,现在孩子都3岁了,可她今年30岁了还没有找到男朋友
      
      小说里的金珍就是这种人的典型:)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3-03 12:26:24  做记号
  •   (82)
      再次来到火车站,二楼的候车厅里依然坐满了拖皮箱挂背包的学生,面无表情,低头沉默,时不时按按手机,再抬头瞧瞧大钟,倒数着与这座城市最后的缘分。
      而窗外的广场上,依然有新的学生不断从出站口涌出来,兴高采烈,跃跃欲试,自认为青春的能量无穷无尽,表情像极了一个月前的萧晨,或者说三年前的我。
      如果候车厅里这些要离开的人,见到广场上那些刚来的人,会有什么话想说呢?
      “记住了噢,不要在待遇上跟人家较劲,你今年的任务就是摆脱‘应届’两个字,二叔和二婶不愁吃穿,没指望你现在就能挣出个什么,所以你别给自己压力&hellip”我拖着丫头的大箱子,做着最后的交待。
      “哎呀知道了,你都说一百遍啦。”丫头背着大包,东张西望。
      “武昌租房还是很便宜的,你不要找那些集体宿舍,手头紧了就打电话找我要,千万小心安全,晚上不要出门&hellip”
      “好啦哥,我读了四年大学,对武昌比你还熟啦。”丫头握住Josie的手,说道:“珊珊姐,有空一定要来武汉看我,那里有条江汉路步行街,好吃的好玩的可多啦!”
      Josie点点头,伸手顺了下她的马尾辫,说道:“本来晨晨挺好听的,可惜跟你哥一样姓萧,但是你可别跟你的名字一样,继续‘消沉’哦。”
      “放心啦姐,我家小贝早就教过我啦,凡事要向前看!”丫头跟Josie拥抱了下,然后对我说:“哥,今年春节一定要带珊珊姐回老家哦,大伯和大伯母一定会高兴的!”
      一轮广播响起,入站通道上开始人头攒动,纷纷整顿行李,挤进长长的队伍里。离别的时刻一旦真的来临,人的情绪也被推到了最高值。
      两个相逢恨晚的女人紧紧拉着手,同时哭了出来,等到阴阳顿挫的广播声结束之后,她们就将见不到对方了。
      “哥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就放心吧春节一定要回家大伯大伯母一直都很想你珊珊姐姐谢谢你教我的东西我一定会让自己每天都漂漂亮亮的&hellip再见了,哥,嫂!”
      丫头争分夺秒的说完最后的话,接过箱子把手,再看了我和Josie一眼,头也不回的往入站口奔去。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个挂着眼泪流着鼻涕的小女孩,将漫画书交还之后匆匆离去的那个身影,因为抽泣而微微颤动的后背,两串泪珠闪在心头的酸涩,这一切是多么的相似&hellip
      殊不知,两个背影之间却已经相隔了多少个春秋?
      哥哥努力的鼓励妹妹要勇敢,可是哥哥的勇气,又从哪里来?
      我又将如何去继续面对这个弱肉强食、人心险恶的陌生城市?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3-03 12:30:33  做记号
  •   (83)
      这些日子我和Josie难有亲热,在妹妹的面前我死死维护着兄长风范,收性敛欲了一个月。
      当晚我带Josie去雨花吃了顿情侣西餐,回到家后忘情长吻,激烈交缠,胴躯荡漾,香汗淋漓。我如脱缰的野马在她的身躯上狂奔,一声怒吼之后,长泄如注。
      Josie躺在我臂弯里,伸出手指轻轻划过我的鼻梁,嘴唇,再划过我的胸膛,最后紧紧抱住我,喃喃说道:“我好想妹妹。”
      我笑了笑,说:“她才刚走呢。要不十一我带你去趟武汉?”
      Josie没说话,长发遮住了白里透红的脸,皓齿桃唇,娇艳欲滴。
      “你还想王熙吗?”她突然问道。
      我心头一惊,第一反映是想起办公室抽屉那张名片,忙问道:“你怎么知道王熙的?”
      “哼哼!”她笑了,伸手刮了一下我鼻子,说道:“看你吓的,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我听晨晨说的,她给我讲了好多你的事。”
      “是吗,她还说我什么了?”
      “她说你呀--”Josie撑起身子趴在我胸膛上,看着我的双眼笑道:“外表上看起来斯斯文文,弱不经风的样子,但发起脾气来却是相当可怕。”
      “这个死丫头,我有对她发过脾气吗?”我说。
      “不是对她发,而是对小流氓。”
      原来丫头说的是我高中时为了保护她跟路上的小流氓打架的事。那年我十七岁,暑假的一天晚上骑自行车送萧晨回家,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被三个喝醉酒的小流氓拦了下来,他们先是找我要钱,后又对刚刚初中毕业身体正在发育的萧晨动手动脚,我一时怒火中烧,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抡起两个肉拳发疯一般跟他们打起来,最后居然把他们打跑了,自己只是受点皮外伤。
      “有人这么欺负你,我也会发狂保护你的。”我笑道。
      她满意的笑了一声,随后又娇嗔道:“别以为说点好听的就可以逃避话题了,你还没回答我呢,还想王熙吗?”
      “好多年前的事了,想她干嘛。”我说完这一句,心里在砰砰的跳。
      “晨晨说--”Josie怜惜的看着我,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那是你大学生涯里最深的一个伤口,是吗?”
      我轻轻笑了一声,点点头。丫头其实没把话说完,她知道王熙也是我大学里最深的幸福,和最深的回忆。
      “那现在还疼吗?”她的纤纤素指抚过我的心口。
      我看着她的眼睛摇头。
      “可是我疼。”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低闷的声音:“我连大学都没读完。”
      我伸出手指,梳理她脑后的秀发,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当年&hellip”
      “不准问!”一声低闷的命令,从枕头里传来。
      我不再询问,只是拼命在回想她曾在海边提及过的只言片语,关于她大学生活的。
      寂静了很久,Josie又转过脸对我说:“周末&hellip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我想都没想,吻了一口她的脸,回答道:“当然可以。”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3-03 12:34:56  做记号
  •   (84)
      周六一大早,Josie戴上太阳帽和墨镜,把我从床上推醒,什么也没准备就拉着我下楼坐公交车,一路上沉默寡言,始终不肯说去哪里,一直坐到了火车站。
      我知道她的脾气,什么也没问,只是按照她的吩咐买票,进站,上火车,坐了四个多小时,一路到了韶关。她领着我出了站口,熟练的左弯右拐,到了汽车站,又让我买了两张去江湾镇的票。
      大巴车很破烂,人不多,师傅索性连空调也没开,几个当地乡民稀稀拉拉的各占了一个窗边的座位。发动机的轰鸣盖不住大巴车身跨啦跨啦的震动声,每经过路面上的一个土坑,车里的人都仿佛要被倾倒出去一样。
      一向挑剔的Josie这时竟然毫无怨言,只是默默注视着窗外的农田,水沟,还有小土丘,安静的像一只小绵羊。
      我隔着过道跟一位当地的老伯聊天。
      一个特意说得又响又慢,一个说着蹩脚的广东普通话,两个人互相听不懂,却兴致勃勃,手舞足蹈。
      “我刚才问老伯江湾有什么好玩儿的,你猜他说啥?什么‘杀魔鸡’,什么‘狗扒屎&rsquo.”我笑得前俯后仰,连忙转过身来说给Josie听。
      她愣了一下,噗哧笑出声来,拍了我一巴掌,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难听呀,那是江湾和大布边界最高的一个山峰,叫‘三磨岌’;山上有块大石头,因为在夕阳西下时,照出的阴影像条小狗趴在山坡上,所以当地人就叫它‘狗爬石’。”
      我和老伯听了一齐哈哈大笑。
      大巴车开进了小镇,随意靠边将车上的人陆陆续续的放下。我下车的时候看了一眼空旷的天,一股荒凉之意随即涌来。
      习惯了在深圳仰视高楼大厦头顶的小天,如今却适应不了小镇里一片广阔的大天。
      究竟谁才是井底之蛙?
      小镇的路不宽,空空如也,老半天才有几辆自行车慢悠悠的滑过。偶尔听到马达声,回头一看,烫了头发穿着花衬衫的小青年跨着大摩托一脸神气的呼啸而过。
      路两边几乎全是两三层的火柴盒小楼,像盐田港码头的集装箱一样,高高低低的紧紧凑成两排,中间留出一条缝隙就是街道。
      小楼第一层都是做小生意的门面,十间里有六间拉着铁皮闸门,三间开着门却没人,剩下一间稀里哗啦的传出麻将声。
      Josie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忽然停下脚步,指了指对街,说道:“你能过去帮我买点东西吗?”
      我顺着她的手环视了一圈,只发现对街一棵大树底下有一个板凳拼成的小摊,随意摆着一些报纸书刊,便问道:“你是想买点杂志在车上看?”
      她点点头,说:“多买几份,越贵越好。”
      我大摇大摆的横穿马路,不用像在深圳那样夹在人群里等候漫长的红绿灯,然后才能左顾右盼的走过斑马线。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3-03 12:38:59  做记号
  •   (85)
      我走到小摊前仔细一看,除了几份报纸是最新,其他全是旧杂志和盗版小说,清晰的保留着几经转手的泛黄痕迹。
      “杂志两块,小说五块。”摊主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她放下手里的书,注视着我的手会伸向哪一本。
      我挑了两本2005年的《知音》准备在车上看,脑中又想起了Josie的吩咐,便问道:“你这儿最贵的书是哪本?”
      小姑娘愣了一下,说:“没有贵的,小说都是五块。要不你买这个,金庸的新小说,有四本,保证不是全庸。”说着熟练地翻出几本厚书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九阴九阳》,金庸新著。作者确实不是全庸,他叫金庸新。
      “小妹妹,你这些全都是假的,金老爷子封笔三十多年了,你看了这么多书,难道都不知道吗?”我看了看她手里的《郭敬明全集》,觉得她摆了多久的摊,就应该看了多少书。
      小姑娘脸皮子薄,一红就红了个透,怯怯的说:“我&hellip我只是看,没人教我真假&hellip”
      “你这个年纪应该在读高中考大学吧,是因为放暑假才来卖书吗?”我问。
      她摇了摇头,说:“念完初中我就来摆摊了。”
      “为什么不继续读高中呢,你应该考大学呀,考出去你就不用做这些了。”
      小姑娘红着脸低头不语,也许她心里也明白,但是很无奈。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读够九年就不用读了,大学都是坏学生读的,好人进去了也变成了坏人。”
      听到这话我吃了一惊,问道:“谁教你的?”
      小姑娘眉头紧张的看着我,小心翼翼的吐出四个字:“我爸说的&hellip”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多挑了两本杂志和两份报纸,递给她一张二十元,说了句不用找就走了。
      Josie在对街很远处悄悄站着,看着我回来了,忙问:“都聊了些什么?”
      “我发现比贫穷更可怕的是无知,比无知更可怕的是固执。”我摇了摇头。
      Josie默不作声,继续往前走。
      “渴了吗?”Josie停下脚步问道。
      “有一点。要不要在附近找找便利店或小超市?”我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
      Josie拉住我的手臂,轻声说道:“前面拐角的地方有西瓜卖,你过去吃个瓜,休息一会儿好吗。我去附近办点事儿,办完了我就来这儿等你,短信通知你好吗?”
      我有点意外,这还是第一次听她低声下气的说话,甚至都有点哀求的味道。
      拐角处的墙角边搭了一个小棚,棚底摆了张桌子,坐着一位摇扇子的老伯,身后堆着很多绿皮大瓜。
      “大叔,瓜怎么卖?”我独自走进棚子问道。
      老伯望着我,想了好一会才憋出句普通话:“一元钱,两斤。”
      “能帮我切一个吗,就在这儿吃。”
      “来来来,你坐。”老伯招呼我坐在桌旁,转身挑了一个大瓜抱给我看,问道:“小伙子,看这个行不?”
      “行,就这个。”我也不懂得怎么挑,随便看了一眼就连忙点头。
      老伯把瓜放在秤上称了称,念道:“五斤五两,就算你五斤。”说完把瓜按在桌上,一刀下去,裂成两个半球,皮薄瓤红,黑籽饱满,鲜汁四流。
  •   (86)
      “没事大叔,四该舍五该入,你算六斤好了,这么好的瓜只要三块钱,对我来说已经是相当的划算了!”我此刻才知道超市里卖两块一斤的瓜有多大利润。
      老伯熟练的将一半瓜切成均匀的六块,口中喃喃自语:“瓜是好瓜,亲手种的。”
      我飞快的吃完两块,鲜脆多汁,甘甜可口,顿时暑意大减,浑身一阵舒坦,便招手道:“大叔,一块吃,一块吃!”
      老伯摆摆手,笑道:“不吃,不吃,都吃一辈子了。”
      我又吃了两块,腹中饱胀,便停了口,望着墙角的瓜堆问道:“大叔,天气这么热,生意应该不错吧。”
      老伯慵懒的看了我一眼,摇着头笑了一下。
      棚外时不时的有人走过,在烈日下都是汗流浃背,有人看一眼墙角的瓜,似乎想开口问价,稍一犹豫又走了过去。而老伯只是慵懒的坐在桌上旁摇扇子,放任这些潜在的消费者一个一个的流逝。
      我心想这老伯还真奇怪,除了把瓜往这一堆其他什么都不管,一副你开口我就卖,你不开口我就等你开口的架势,这一堆堆的好瓜每年都不知道要浪费多少。
      “大叔,您这瓜又大又甜,一个才卖三四块钱,不可惜吗?”我问道。
      老伯不以为然,放下扇子说道:“我不晓得怎么卖,这个价格都没人要,贵了更不好卖咯。”
      “那您这么多年都是怎么卖的?”我有点好笑,种了一辈子瓜的人居然不知道怎么卖。
      “以前呐,我只管种,都是拿给老婆子和大儿子卖。”
      “那现在呢?”
      “大儿子去厂里上班了,老婆子身体不好,在家歇着。”
      “那您可要挑大梁了,又种又卖,很辛苦吧?”
      老伯摇摇头,叹道:“唉,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菩萨,要让我们家受苦受难。本来前些年一直顺风顺水,每年的瓜还没长熟就有人来收,有多少收多少,钱也不少给。所以这些年来我就没操心过怎么卖,老婆子也安心在家养病,大儿子也由人介绍到厂里上班去了。”
      “这不挺好的吗?”我说。
      “可是今年不晓得是不是犯太岁,什么都变得不顺起来。先是老婆子的病重了,医院倒不给看了;后是每年来收瓜的人,两个月前突然说不收了,要我自己想办法;现在又听说大儿子在厂里做得不好,要辞他回来。”老伯边说边摇头,扇子拍在大腿上啪啪的响。
      真是有如从天堂跌落地狱,本来幸福美满的一家似乎在这几个月之间眼看就要崩溃。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除了当一个陪着皱眉的听众。
      “老伯,您试试把这半个瓜切六块,一字摆在桌子前,一块一块的卖。”
      老伯微微皱眉,表情像在疑问会不会有人买,但在我的坚持下还是照做了,反正这半个瓜是已经卖给了我的,折腾一下他自己也没有损失。
      但令他意外的是,没过多久,还真有一人从烈日下走进棚子,指着切好的瓜问道:“多少钱一块?”
      老伯还没开口,我抢着喊道:“五毛!”
      那人想都没想,从衬衣胸前的小兜里摸出一块钱,然后一手抓住一块瓜就开始啃,不一会就只剩下两块薄薄的绿皮,口中还连连说道:“这瓜不错,再来两块!”
      这时一个牵着小孙女的妇人路过,看到此情此景,也走进棚里来问道:“是不是五毛一块,也给我来两块呗。”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3-03 12:48:39  做记号
  •   (87)
      这不到一会儿的功夫,这半个瓜就创造了人民币三元的收入,顶平时的一整个,还卖得如此之快。
      老伯看得目瞪口呆,待客人走后,连连对我赞道:“小伙子厉害哦,是不是以前卖过?”
      我暗自好笑,心想这是最寻常不过的销售方式了,深圳的大街小巷都有摆一小凳切了哈密瓜卖的,细细的一长条,用竹签一串就是一块钱。这位老伯就如一个与世隔绝的酿酒大师,造了一辈子好酒却不知道可以装在壶里卖。
      我不好意思把这些说出口,便开始装知识分子,说道:“没有卖过,我只是运用了一点点营销学的技巧,分析顾客的消费心理。您看呐,这些人口渴了想吃,但又不愿意出力搬回家,同时又担心这么大一个瓜吃不完浪费,所以我们就切好了让他们就地吃,顾客吃得省心省力,我们也赚得双倍效益,这个叫双赢。”
      老伯乐开了花,连连点头。
      我说的兴起,继续眉飞色舞道:“大叔您的瓜确实好,物美又价廉,应该想办法拓展销售渠道。比如您可以联系一下这附近的超市或水果店,给一点小折扣,做他们的稳定供货商,这样您就有了一个大销路,起码不用愁这大堆的瓜烂在这儿了;或者您可以采取流动销售,找一辆三轮货车,拉一小批瓜去各个居民区的楼下卖,一个地方卖得差不多了,再拉一批去其他地方卖,大多数居民都是很乐意在自己家门口买瓜的。这样您虽然比较辛苦一点,但成功率相当高,要不您请个帮手也成。”
      老伯听得神采奕奕,满眼赞许,问道:“小伙子,你家里是做大生意的吧?”
      我笑了笑,答道:“哪有,别说大生意了,连小买卖都没做过。”
      “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我只是在大学里学过一点点营销,但我实际上不是做这行的。”
      老伯愣了一下,问:“你也读过大学?”
      我怎么就不能读过大学?我听着这话刺耳得很,一个“也”字充满了蔑视和质疑。
      老伯没有注意到我的不悦,倒像是想起了很多事情,开始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悠悠的问道:“小伙子,你说--这城里的大学,可好玩啊?”
      “还行吧,学校本身并不是玩儿的地方,但是可以见识到很多新奇的东西,也能认识到很多朋友&hellip”
      “见识到什么?”
      “就比如说校园文艺节啊,院系之间的联谊会啊,学生自己组织的各种社团啊之类的,喜欢参与的话还是比较积极有趣的。”我嘴里说着这些骗家长的句子,心里想的却是谈恋爱、打游戏、逃课、同居之类的字眼。
      “九千多支,那个玫瑰花,摆到一起,这算不算新奇啊?”老伯盯着我的眼睛问。
      “九千多支&hellip哇,那可是罕见的大手笔啊!哪个学校的人这么舍得?”我开始亢奋起来,期待着老伯说出一个惊世骇俗的故事。
      “坐进那个什么跑车,是不是很新奇?”老伯又问,双眼咄咄逼人。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3-03 12:52:00  做记号
  •   (88)
      “那要看是什么车了&hellip城里有车的人很多的。”
      “新奇的东西多啊,好玩啊,所以就能玩得娃儿都不回家咯?城里的生活好,大城市,大城市认识的朋友,就可以&hellip就可以&hellip”老伯双手激动的比划着,不知道下一句怎么描述,嘴里堵了半天才喊出来:“就可以玩得脸也不要,爸爸妈妈也不要咯?”
      我被老伯突然激动起来的情绪吓到了,忙问道:“大叔您&hellip是不是孩子进了大学不听话,老惹麻烦什么的?”
      “没有!我没有这么不要脸的孩子,把全家人的脸都丢尽咯!城里生活好,城里的东西高级,就不要我们这些低级的父母咯!”老伯声若响雷,字字含怒,眼中却是无限的伤怀和惋惜。
      我心想这哥们也忒不厚道,农村娃在大学里学坏的层出不穷,但坏到连父母都不认也确实罕见。我一边东拉西扯的找话来宽慰老伯的情绪,一边东张西望看找个什么时机赶紧闪人,免得纠缠下去。
      不远的拐角处隐约传来一声叹息,我简单跟老伯告了别,走到拐角处一看,吓了一跳,Josie在拐角的后面靠墙站着,脸上汪洋一片,双眼红得跟熟透的桃子一般。
      “怎么了,这是?”我心疼不已,捧着她的脸问道。
      Josie什么都没说,忙拉着我的手奔跑起来,直到跑开了一百多米,才停下来抓住我的胳膊继续哭。
      “究竟怎么了?”我都快糊涂了,先是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穷乡僻壤,后是遇到个莫名其妙的卖书小姑娘,莫名其妙的卖瓜老伯,现在又莫名其妙的看着Josie哭,这一整天的遭遇都是这么莫名其妙。
      “他&hellip他还是&hellip”Josie用掌心和手背轮流抹着脸上的泪水,口中呜咽念道:“他还是不肯原谅我&hellip”
      “谁?谁不肯原谅你,你在说什么?”我如果此时在用QQ,一定会将聊天框输满整整五排问号。
      Josie又稳了稳情绪,弱声说道:“我去见了我妈&hellip她让我不要去见我爸,说他一直都在怨我&hellip还让妹妹不准考大学,怕她也像我一样&hellip”
      这断断续续的几句话在我的脑海里反复播放,“妈妈”、“爸爸”、“妹妹”的几个身影摇来晃去,再回想到这一天见到的莫名其妙的人和事,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那个说坏孩子才读大学的卖书小姑娘是Josie的妹妹!
      会种瓜不会卖瓜的怪脾气老伯是Josie的爸爸!
      刚才Josie如何悄悄回家见母亲,母女之间有着怎样的一番对话,之后Josie又如何悄悄藏在拐角背后听父亲的喝斥,这一连串的情节虽然她自己没有说出来,但我已经能猜到八九分了。
      但Josie又是如何在大学里“玩得不想回家”,又是结识了什么朋友以致于“连爸爸妈妈都不要”,这些情节却是我猜测不到的。
      究竟又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一个乡镇瓜农的女儿变成了一个挥金如土、时尚靓丽的香港情妇呢?“九千支玫瑰”,“坐进跑车”,多年前在她的大学校园里,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Josie自己不开口,我也不忍心询问。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3-03 12:56:19  做记号
  •   (89)
      Josie带我来到一栋五层的小楼前,大门口挂着一块木牌,白底黑字写着:江湾镇人民医院。从进门一直走到三楼,我看见了三个护士两个医生在办公室看报纸,却没见一个病人。
      “珊珊,你怎么来了!”一个胖乎乎的护士见到Josie,欣喜的迎了过来。
      “晓霞,好久不见!”Josie紧紧抓住她的手。
      一阵寒暄,两位老同学百感交集,但很快又聊回了正题。Josie的母亲渐渐病重,医院却不肯再继续提供治疗,我们这一趟就是来打探情况的。
      李晓霞带着我们找到了妇科主任,Josie进办公室与她详谈,我站在门外无所事事。
      “过来坐!”李晓霞坐在长凳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谢谢!”我依言坐下。
      “珊珊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我们这些姐妹里面,就数她最有出息。”李晓霞说道。
      我笑了笑,心里在想她现在跟了个没房没车的穷男人,出不了息了。
      “你不知道吧,读书的时候珊珊一直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呢!”她又爆料。
      “是吗,还真没看出来。”我说的是实话。
      “她大哥十岁的时候她才出生,从小就受到万般宠爱,什么活都不让干,为了让她专心读书,她哥哥很早就辍学,一直帮家里种瓜,卖瓜,三十好几了,老婆都没娶。”
      听到这一席话,我脑海里像在画一幅结构图,各个人物对应到各种关系,再联想到Josie曾跟我透露的一些欣喜,心里的很多疑问慢慢解开了。
      “当年她还是我们镇的文科状元呢,被深圳大学录走了!唉,只可惜&hellip”李晓霞摇了摇头,没说下去。
      我心头一凛,忙问道:“只可惜没读完是吗?”
      “对呀,要不然也是一高材生了&hellip”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究竟为什么没读完?你能告诉我吗?”我问道。
      “啊,珊珊没跟你说吗?”她有点意外。
      我摇摇头,说道:“她一直不肯说,我也不好问。但是这个疑问一直困扰着我,你能不能再透露一点?”
      李晓霞犹豫道:“这个&hellip珊珊没告诉你,我恐怕不太好说&hellip”
      “求求你!她一直对这个事难以释怀,却又不肯直接告诉我,我只是想帮她走出这个阴霾,陪她分担,让她彻底忘掉以前的事情,求求你了!”我诚恳的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李晓霞正在犹豫,只听兹呀的开门声,Josie从办公室出来了,双眼红红的,强忍着没有流下泪来。
      我们赶紧从长凳上站起,Josie先是拉住李晓霞的手说道:“晓霞,我们有事先走了,我会专门找时间来看你的。”然后伸手要来牵我。
      “姚小姐,你的包忘了拿!”办公室里有个声音喊道。
      Josie返回办公室,李晓霞赶紧凑到我耳边说了一句话:“你回去后注意查零四年五月的南都报。”
      等Josie拿着包再出来时,李晓霞又若无其事的说道:“珊珊你去吧,你妈妈的情况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Josie跟她抱了一下,转身拉着我下楼,脚步匆匆。
      “主任怎么说?”我边走边问。
      她拉着我一直走出门口,到了无人的街角,才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会有事的,你别这个样子,我很难过&hellip”我帮她从包里找纸巾递过去,想着法子尽量安慰。
      “主任说&hellip我妈这个病&hellip”她接过纸巾,却止不住断链的泪珠,呜咽说道:“镇里的医院根本治不了&hellip这些年来,都是靠&hellip有人专门送药来,才能稳住&hellip他们没要医院的钱,只让代为隐瞒&hellip而这药,国内是根本买不到的&hellip”
      “那这些药都是谁送来的?为什么现在不送了?”我忙追问。
      Josie欲言又止,看了看我的眼睛,又靠到我肩膀上哭。
      从国外带药,又派人送到小镇医院来,专门为一农妇治病,分文不取而又不让医院声张,突然在最近停止了送药&hellip能这么做的人会有谁呢?
      “难道是他?”想到这一点,我情不自禁的叫出了口。
      Josie抽身看着我,点点头。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3-03 13:01:55  做记号
  •   (90)
      我们原路返回时又一次停在了卖书小姑娘的对街,Josie躲在我的身后远远望着妹妹,眼里是无限的爱怜和疼惜。
      “要不要过去说两句?”我问道。
      Josie摇着头,幽幽说道:“我离家的时候她十二岁,才这么点高,什么都不懂,也许现在连我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女孩儿变化大,如果不是每年都偷偷来看她几次,我怕我都认不出来了&hellip只是没想到,我这个坏姐姐竟然耽误了她的前途&hellip”
      “这个不能怪你,大叔还是太&hellip太固执了。”我嘴里本来想说愚昧。
      “我们给她点儿钱好吗?”Josie抓住了我的手说道:“别的我帮不上,我甚至都不能见她,但我只希望她能不那么辛苦,至少吃得好一点儿,多买几件新衣服&hellip女孩儿这个年纪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hellip”
      “你看给多少?”
      “一千吧。”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自己两年才回老家过一次春节,给年迈的外婆也才留五百快钱。
      我摸出钱包,里面只剩下了六百,便问:“给五百行吗?我们得留一百坐车回深圳。”
      Josie点点头,又说:“你帮我过去给她好吗,千万别提到我!”
      我依言走到对街,小姑娘仍在看她的郭敬明,看见我来了便招呼道:“大哥哥你又来啦?”
      “小妹妹你看了多少书啊?”我在她摊前蹲下来,仔细端详她的面容,眉宇间果然有一丝Josie的影子,只是完全没有被城市的生活侵蚀过,保留着乡镇的淳朴。
      原来上次Josie说想念的妹妹是她,而不是萧晨。
      “我也不记得看了多少,反正我这卖的我基本都看过。”
      我翻了翻摊上的书,从《庄子》、《论语》到《儒林外史》,从《毛泽东文选》到《刘墉散文集》,从《呼啸山庄》到《巴菲特传奇》,虽说全是盗版,但也算古今中外、无所不有。
      我惊讶的拿起一本刘勰的《文心雕龙》,问道:“连这个你也看过?”
      小姑娘点点头。
      “看懂了吗?”
      “略懂,但就是记不住,隔一段时间还得翻一翻。”
      我满脸钦佩,眼前哪里是一个摆地摊的小姑娘,简直是一个身怀深厚内力却浑然不觉的世外高人!
      “你看过那么多书,浅俗的你也看了,深邃的你也看了,既然看了那么多别人写的,有没有想过自己写?”我又问道。
      “自己写?写什么呢?”
      “比如你有没有幻想过这外面的世界,如果让你孤身去流浪,会遇到些什么奇妙的事情,认识到什么特异的朋友?大胆的去想,发挥你的创造力,然后写出来,就像《绿野仙踪》或者《小王子》里面写的那样。”
      “我怕&hellip我怕写不好&hellip”
      “你先随便写,想到什么写什么,写到一段之后回头看,觉得不好了就从头修改,改到满意然后继续写。过一段时间再回头看,如果又觉得不好了,再从头改。这样反反复复的回头看,从头改,一直到你觉得再也不用修改,那就是大功告成了!”
      “真的吗?说得我好想试试哦!”
      “能不能成功,让我考考你就知道了。你知道虚竹是怎么破解珍珑棋局的吗?”
      “是误打误撞!”小姑娘很兴奋也很肯定。
      “不对!世上哪会有误打误撞就能成功的事情,这里边肯定是有秘密的,你再好好研究一下第三十一章。”我拍了拍手中的《天龙八部》,放回书堆里就起身走了。
      小姑娘若是好奇,随后真拿起书翻到第三十一章,她会发现虚竹其实还是误打误撞得到七十年功力,但同时她也会发现有人在那一页夹了五百快人民币。
      之后的摆摊日子里,如果她真能将地摊盗版书里学到的东西汇聚起来写出自己的故事,未必不是一条自我成才的出路。只是希望将来她的书不要也被盗版才好。
      我想着想着,自己也笑了。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3-04 14:03:17  做记号
  •   (91)
      总部那两位赏善罚恶的使者终于转完了所有的子公司,顺带也尝遍了大半个中国的五星级酒店,经过所谓“慎重及负责任”的考虑,还是将“邀宴铜牌”送达了深圳。
      总监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轮流接了三个电话,从他应答的语气来看对方的级别一层高于一层,最后终于招架不住,将这个炸弹放进了财务部。
      起初老黄还故作镇定,说当它是个屁,闻一闻扇一扇就过去,但是等他打开现有财务软件的数据库,发现有数千个客户和供应商,数万个琐碎的户外广告媒体,以及大量乱七八糟的往来记录的时候,他也不得不趴在桌上喊道:“就算是个屁,那也是个充满了核辐射的原子屁啊!”
      我也深刻的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脑子里想的却是老黄的另外一个比喻:如何把东莞的小姐都请进公安局。
      此刻的财务室一片死寂,就如被投过毒的地下室,四个人摆出不同的姿势统统装尸体,肚里却各怀心思。
      首先总监是不会干活的,他能撑到总部派出大他三级的领导亲自打电话来劝降,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办公室里年纪最大的沈姐,自恃十五年工龄的老资历,以及自称是从不参与电算化的“传统老会计”,自然可以第一个借口脱身;
      老黄是部门经理,负责调整财务体系以及分配工作任务,也可以一狠心逃避亲自参与;
      出纳平时只负责掌管现金和银行账,只需要借口说“银行人多需要排队”就可以悄悄躲在贵宾室里喝咖啡磨时间,更不会傻到回公司淌这摊浑水。
      那么就只剩一个我&hellip
      他们三人似乎同时想到了这一点,齐刷刷的朝我看来。
      我还在想东莞的小姐,突然感到三人的杀气,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紧接着问出一个即将招引大祸的问题:“今晚&hellip需要集体加班吗?”
      “噢,我突然想起我家妞妞今天从学校回来,指名要喝华强北的猪骨汤!你们也知道那些电脑城七点就全关门了,所以我下班一定要赶紧去,不然就抢不到新鲜的猪骨头了!”沈姐反应最快,搬出师奶的杀手锏。
      老黄悄悄把手伸进裤兜摸了半天,终于把手机弄响了,掏出来就对着话筒大叫:“喂,什么?家里空调坏了,热得受不了?别怕别怕,等我下班回来就在楼下找个修电视机的上去。哦,行行,知道了,我一下班就回家!”
      出纳紧皱眉头严肃的思考着,突然灵光一闪,从抽屉里掏出两张麦当劳的优惠券,兴奋的说道:“今天是我结婚周年纪念!晚上要跟老公去看电影,首映哦!”
      我还在思考为什么买猪骨头要去华强北的电脑城,为什么空调坏了要找个修电视机的,为什么麦当劳优惠券可以用来看电影,公司大门的钥匙已经丢到了我的桌面,另三人正如释重负的互相奸笑。
      “什么?让我一个人加班搞初始化?”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3-04 14:06:39  做记号
  •   (92)
      果然一到下班的时间,他们三个就跟逃难似的蹭着总监的顺风车跑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面对着满桌的文件和资料。
      下午的时候老黄已经教过我,初始化的第一步需要新建一个账套,录入新的资料和信息;
      但是录入之前需要统计出现有的客户和供应商中哪些仍有往来余额,哪些已经不再有往来,哪些还将会有往来;
      然后为了统计这些数据还得翻出前三年的往来账&hellip
      光是新建账套之前就有三个步骤,建完之后岂不是还有更浩大的工程?
      我扯着自己的头发都快崩溃了,此刻我宁愿去东莞的酒店抓小姐。
      “嘀嘀嘀”一个QQ头像在桌面右下方闪动起来。我心一紧,忙按下快捷键,聊天框弹出,一张报纸的截图出现在我眼前。
      从江湾回来后,我就四处托朋友帮我找04年5月的南都报,有任何跟深大有关的消息就马上通知我,今天终于盼到了回音。
      我把图片另存到桌面,然后放到最大,触目惊心的标题就已经令我揪心难受--《女大学生甘为情妇》,看来李晓霞所说的就是这一篇了。
      我逐字逐句的仔细念道--
      “最近,某大学的学生小姚有了一个遭人唾弃的新身份--‘小三’。
      据悉,小姚是英语系的大二学生,身材姣好、外貌出众,被同学们称为‘校花’。但前不久的一个清晨,校园内被九千多支玫瑰的花阵充斥,学生们在惊奇的同时,发现这示爱花阵所指的对象正是校花小姚。随后,有学生在网上发帖爆料称摆放花阵的男士是一名已婚香港富商。
      校方对此查证后对小姚给予了警告处分,然而小姚不仅没有与港商划清界限,更是在每个周末都会被同一辆高级跑车接走。对此,校方又对小姚做出了留校观察的决定。让人惊讶的是,无论是学校的警告还是同学的白眼都挡不住小姚向港商的投怀送抱。
      一个月后,小姚被校方开除,这也被多家争相报道。记者为了解实际情况,百般周折找到了小姚居住的小镇,然而当记者向附近居民问起小姚的详细住址时,都摆手说:‘这么丢人的事,好多报纸、电视都报道了,他们一家早搬走了。’”
      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看完第一遍的时候,我已经体会到了老伯的心情。他口中喃喃念叨着“玫瑰花”、“跑车”这些字眼,何尝不是曾将这篇短小的报道悲愤的念过千万遍?他们全家黯然搬走的时候,是不是心里都已不再认这个贪图富贵的女儿、妹妹和姐姐呢?
      “新奇的东西多啊,好玩啊,所以就能玩得娃儿都不回家咯?”
      “我没有这么不要脸的孩子,把全家人的脸都丢尽咯!”
      老伯伤怀和惋惜的眼神又在我脑海里清晰的浮现,同时,另一张冷峻而阴沉的面孔也冒了出来,悄悄在一旁冷笑。
      无所不能的唐老板!
      他可以在校园里尽情撒钱,送豪宅送跑车,尽得美人欢心;也可以派人毫无保留的收购整片农田的瓜,安排小学没毕业的光棍进厂里做经理,从国外购买最先进的药物不留痕迹的给农妇治病&hellip
      他简直就是一个可怕的幕后操线高手,牢牢的操控着Josie一家的命运。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3-04 14:11:16  做记号
  •   (93)
      而我呢,我能为Josie做什么?
      我一共给了她两张卡,一张是信用卡,平时Josie就是刷这个自己吃饭,自己逛街。虽然比起以前她的购物欲节制了很多,但每到月末我仍要花掉半月的工资替她还款;
      另一张是储值卡,里面有八千,是给她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的。她起初不要,说有信用卡就够,我说你花钱花惯了,身边不带些钱怎么行。
      八千对于Josie来说可能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对于我来说,那已经是所剩的全部积蓄了。
      我工作了三年,第一年因为带着应届生的帽子所以工资较低,没有存下钱。后来涨了一点,便开始省吃俭用,几乎一半的工资都强行存进那张储值卡里。但是存了两年,最多的时候卡里也才几万块钱,按照深圳的房价,一个能让人躺下的面积都买不起。
      Josie搬来之后花销剧增,卡里更是只剩了八千。而且按照她的刷卡趋势,我的工资交完房租水电后,全都得拿去还信用卡,短时间内储值卡里是很难有新资金的注入了,跟中国某些地方的GDP一样,它不会减少,只会负增长。
      我回家的时候一路都在考虑晚饭做什么,前几天连续熬猪骨、炖鸡汤,补了Josie的身体,却伤了我的元气。我自己身上已经没剩多少钱了,离下个月工资却还有一段时间。
      要不使出我的绝招--花菜火腿煮泡面?
      正这样想着,我已远远的看见Josie弯着腰在湖贝村楼下便利店里左顾右盼。
      我悄悄绕到她的右边,然后用力拍她的左肩。
      她却并不上当,嘴角一翘,双眉一扬,便朝右边瞪过来。
      “哟,不上当?”
      “小把戏也想骗到本小姐?”Josie得意一笑,随即问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别提了,明天开始天天都要晚了。怎么你今天想亲自买菜下厨?”
      “才不是呢。这几天排骨吃过了,鸡汤喝过了,我估摸着今天该轮到吃面了,所以就下来看看。”Josie的言下之意就是说你做来做去就这几个菜,该换换了。
      我听在耳里,愧在心里。一咬牙,说道:“那今天别吃面了,咱找个餐厅吃点好的?”
      “好啊好啊,去哪吃?”Josie很容易开心,但是她开心起来从来都不会考虑成本。
      “去中兴路转一转,随便你挑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才意识到,那条路全都是茶餐厅和大排档,再怎么挑也挑不出品位来,这本身对Josie就不公平。但是钱包的厚度容不得我再纵容挥霍,只有硬着头皮牵着Josie走向那条拥挤、杂乱和吵闹的中兴路。
      Josie挑了一家装修得最宽敞最明亮的茶餐厅。她还是老样子,向来只挑环境。
      但是装修豪华的茶餐厅,仍然只是个茶餐厅,它不会有吹萨克斯的舞台,也不会有西装革履的大堂经理和闪闪发亮的钢制刀叉与红酒架,它只有播着广东话肥皂剧的墙壁电视,和急匆匆端来茶壶和菜牌就忙着招呼下一桌的服务员大妈。
      此情此景看在我眼里,刺痛在心里。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3-04 14:17:24  做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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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子对面的Josie心情不错,一面扭头看着墙壁上的电视,一面端着茶壶给两个杯子倒水。她最近出门已经不再化淡妆,长发也盘得很随意,不再穿那些鲜亮的名贵衣服,耳边和脖子里也不再有闪闪发亮的物品。手肘处还有一片蚊虫叮咬的红印。
      回想三个月前的Josie,彩眼红唇,面如脂玉,金环银链,锦丝长裙,坐在那家只接待开车顾客的高档餐厅里。萨克斯的乐声在飘扬,四周一片灰暗,桌前的佳人在烛光的照耀下,是那么的光芒四射,明艳无边。
      “我们今天吃干锅还是煲仔?”Josie翻着油腻的菜牌,随口问道。
      三个月前的她不用看菜牌就能熟练的点上一满桌丰盛的西餐,还能一边喝红酒一边解说那些西菜的来历。
      “你先看看,我去去就来。”我起身假装上洗手间,然后悄悄绕到服务台,问道:“你们这有洋酒吗?”
      “有啊有啊,先生您要哪一种?”服务台的小姑娘喜笑颜开,指着身后柜台上摆放的各种造型夸张的酒瓶。估计它们自从被摆上去就没挪动过。
      “那个多少钱?”我指着一瓶轩尼诗。
      “轩尼诗VSOP,我查一下&hellip呃,七百毫升的是五百五一瓶。”
      我心头一惊,此刻才想起餐厅的酒普遍都是加价了百分之五十的,但既然开了口,也有点骑虎难下,便硬着头皮又问道:“有没有便宜一些的?”
      “有啊,这个人头马七百毫升的三百五。”
      三百五&hellip三百五&hellip半个月的伙食费,三个月的宽带费,一年的理发费&hellip小学时一个学期的学费,中学时农村学生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大学时男生宿舍一个学期的水电费&hellip
      我脑里拼命在搜集“三百五”这个价格的概念。
      “先生,您要来一瓶吗?”
      三百五&hellip三百五&hellip七百毫升的浓烈液体,Josie的惊喜笑容,接下来半个月的节衣缩食&hellip值得换吗,值得换吗?
      “你到底买不买啊?”
      “对不起,不要了。”我脸上一阵烫,尴尬的返回了座位,放在桌面的双手仍微微在颤抖。
      “你看我们今天吃水煮&hellip你怎么了?”Josie发现我的神色不对劲,忙丢开菜牌握住我的手。
      手心的温暖传到我的心里,却催出了我眼角的一滴泪。
      “我对不起你&hellip”我抽回手,挡在嘴前。
      她紧张的望着我。
      “真的很对不起你,Joe,你舍弃了一切选择跟我,我一定要好好对你,可是我&hellip可是我连瓶酒都买不起&hellip”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Josie笑了笑,抽出纸巾擦我的眼角,轻轻说道:“没有酒就不喝呗,又不是非喝不可的东西。你已经对我够好了,我很感激、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
      “可我&hellip实在是差得远了。”我又想起那宽敞明亮的豪宅客厅,和摆满了洋酒的玻璃柜。还想起了腰缠万贯的唐老板,不动声色的安排好她一家的命运。
      “行了啦,别想那么多。一会陪我去个地方,实现一个小小的心愿可以吗?”
      我追问去哪里,什么心愿,但Josie微笑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