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发表时间:2010-03-05 12:03:33 做记号
- (113)
十月三日,大假第三天,中秋节。
“大过节的,出来吃晚饭吧,我请。”金珍发来短信。
“你怎么知道我就没人约。”我回复。
“别装了,你想吃什么。”
“随便,鸡煲吧。”
“你就这点出息!”
跟她吃饭多半是我先到,点完菜,洗完杯子,找服务员索要第三壶茶时她才会来。
而这个时候热气腾腾的鸡煲也正好上桌。
“我来的真是时候!”她满脸笑容,在我对面放下包,然后坐下。
金珍很隐蔽的化了点妆,裙子也似乎是新买的,头发在出门前也经过一番打理,反正隔着煲里的腾腾雾气,她今天看起来格外漂亮。
“我还怕你想不开呢,结果好端端的活到了现在。”她对我的挖苦已经成了习惯。
“失恋而已,总比没得恋要强。”我的反挖苦也成了条件反射。
她忽然不说话了,低下头看着杯子,嘴里很明显有一句话正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我给两个杯子倒水,她才趁我没有集中注意的时候说了句:“我们能不能不要斗嘴了?”
我很想立刻回应一句:我们不斗嘴难道亲嘴啊。
但我没说出口,因为我明显的感到今天的气氛不同以往。
一个孤傲的女人,主动邀请一个失意的男人,尽管我们俩之间有着许许多多的观念冲突,以及数不清的斗嘴和怄气,但是此时此刻,桌子两边仅仅是长假里没人约、没事做、没地方去的两个寂寞灵魂而已。
她与我出自同一个校门,年龄相同,薪资相当,互相知根知底,外貌气质谈吐均不输人,除了一点点过于熟悉对方相处方式的窝边草心理在作祟,我还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这么一位感情经历还是空白的女人。
“最近没有老男人纠缠你了?”我用筷子在鸡煲里乱翻,眼神却偷偷的观察她。
“算了吧,我再也不相信陌生男人了。”她也伸筷在煲里翻青菜。
“那你岂不是只能从老同学里面挑?”
“应该是。”
我心里砰砰直跳,刚才设计以上的问题都是为了引机会说出下面一句:“那你要实在没办法了,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这句话说得七分调侃,三分率性,充分结合了语境,也迎合了对方的心理,如果她心里真的有跟我一样的想法,点头的几率是相当高的。
金珍含笑看着煲里的鸡块不说话,我赌她心里一定也在砰砰跳。
“你看咱俩在深圳也算相依为命,反正信不过别人,不如就凑一块做个伴算了。”我又壮胆说了句可以增加她点头几率的话。
她双手握到了一起,表情依然故作镇定,眉角却滑下一粒细汗。
这个过程在我眼里就好比一个IE浏览器的下载进度条,蓝色的小方格走到底之后,我的硬盘里就多了一个文件,这个文件有可能带给我往后的幸福,也有可能带给我满盘的病毒。
“我看还是算了。”金珍终于开口给了否定答案。进度条没有读完,下载失败,连个残缺文件都不给。
“为什么?”我稍稍遗憾,但幸好容易下台。
“你这么穷,我岂不是还要分担房贷车贷,那我哪有钱买面膜。”金珍慌忙给自己碗里夹菜,口中喃喃说道:“咱们都这么多年同学了,不要开这种玩笑,怎么可能呢&hellip”
“真不再考虑一下?”
“从来就没考虑过。”
这个嘴硬的女人。
我十分确定的记得她曾说过,只在自己觉得很重要的场合才化妆,穿裙子。
她不是没有考虑,只不过在挣扎的最后关头输给了一种疾病。这种疾病一点也不罕见,每一个来深圳的女人都会有,只是轻重不同。
而金珍已经病入膏肓了。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3-05 12:07:35 做记号
- (114)
月圆之夜。
各种骗人的传说结合人们过剩的激素,才催生出这个夜晚的美丽。
我手里捏着一只玫瑰。
有了这只娇艳欲滴的玫瑰,即使我独自站在人群里,也肯定是一个马上有故事上演的主角。明显区别于路边孤身游荡、双手插兜的怨脸男。
我在等待那辆熟悉的夜班车。
波澜之后终将归于平静,我最后的故事,应该就完结在这个最稳定、最不会意外、又最令我长长回味的,途边小站。
前日在KTV,娃娃头说她来这个城市之后第一次玩的这么尽兴,笑得很灿烂。
打的送她回车队宿舍时,她说中秋节一定送我份小礼,笑得很羞涩。
熟悉的夜班车缓缓靠近,停到我面前。
一阵暖流涌过,我将玫瑰藏到身后,抬脚跳上车。
“你好,请买票。”凑过来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怎么&hellip”我愣了一下,第一个反应是上错车了。
“对不起,上错了。”我转身想下车,瞟了一眼驾驶位,却依然是那个肥硕的如石像一般稳坐的身躯。
“对不起,请问一下,这车&hellip是不是换人了,以前那个售票员呢?”我走到那个陌生的售票员面前问道。
“对,换人了,昨天刚换!”她说。
“为什么,那个四川小姑娘呢?”我忙问。
“你说娟娟呀,她被辞了,今天上午刚坐火车回老家。”
“什么!?”
“娟娟说如果今天有个乘客找她,就让我转交个东西,是不是你呀?”她问。
“她怎么会被辞?”我急切的问。
“据说十一那天晚上她违反纪律,中途下车,车队说她擅自丢下全车乘客不管,这是严重违规!本来不用罚那么重的,但是这条线路从节后就开始停运,司机和售票员本来要经过挑选,再调配到其他线路,但是她正好犯了这个事儿,所以直接被辞了。”
我下车的时候,右手是垂头丧气的玫瑰,左手是娃娃头留给我的礼物。
一块德芙巧克力。看样子就是前天我给她的那块。
轻轻一拉,包装袋中间的缝隙就自己开了。她其实已经拆开过,后来又用固体胶粘上了。
我取出里面乳白色的巧克力,翻到背面,发现有五个字,刻得工工整整。
“没死鱼骂起。”
我抬起头,看银光闪闪的月亮骄傲的站在全世界的头顶,像一个自恋的女人,立于公众眼前等待着赞美和奉承。
轰隆隆在山路里西行的火车上,是不是也有个小姑娘靠在窗边,睁大了眼睛望着月亮,轻轻唱着不成体统的英文歌呢。
Im a big big girl in a big big world
Its not a big big thing
If you leave me
But I do do feel that I do do will
Miss you much
Miss you much
两个人相爱是很容易的,两个人在一起也是很容易的。但两个人又相爱,又能在一起,却很难很难。
每个人在这个城市里都是卑微的,只是要分参照物。
Josie的逃跑游戏我玩不起;而我的逃课游戏,娃娃头玩不起。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3-05 12:10:55 做记号
- (115)
兜里的手机响了,我又心头一震。
但是每一次,都是金珍打来的。
“萧志,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她的声音很空洞。
“说吧。”
“其实我今天一天都在犹豫&hellip我承认,约你吃晚饭是我最后的挣扎&hellip因为中午的时候,有个人追求我,而我想到了你,就先拒绝了他。”
“然后呢。”
“但是&hellip但是&hellip我发现我坐在你面前,心里面的顾虑又不一样了,而且完全超出了我意识里追求的底限,你&hellip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真的明白,她的底限,就是有房有车的体面生活。
“所以刚才我又去找了那个人,说如果喜欢我,就必须直接娶我。他&hellip他答应了。”
“他一定是有房有车的人。”我冷笑一声。
“萧志,他就是你的同事,常肇基。”
一阵阴风卷来,我犹如看见了美杜莎的双眼,表情僵成了石头。
“喂&hellip喂&hellip”话筒里依然有声音传来,我看准了马路对面的一棵树,歇斯底里一声大喊,振臂一挥。
当尖端科技遭遇原始蛮力,下场同样是粉身碎骨。
后来我做了一个梦,紫霞仙子见人就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接我&hellip
后来接走她的,不是英明神武的孙悟空,而是肥头大耳的猪八戒。
紫霞仙子又说:八戒哥虽然贪财好色,毫无本领,但就是有个高老庄;孙猴子虽然神通广大,一身本领,却只有个破烂的水帘洞。
紫霞仙子还说:高老庄怎么说也是个联体别墅,丫鬟成群;而水帘洞里无房无门,却有群猴同居&hellip
我买了一瓶万恶的人头马,又在湖贝村楼下又买了五斤鸭脖和五斤鸭爪。
回到家后,我把人头马倒在一次性杯子里自己喝。
我把它当可乐,一口吞下半杯,从喉管一直烧到五脏六腑里,我捂着肚子咳起来。
泪光里,我看到好多人围着我,跟我说着不同的话,做着不同的手势。
“志儿啊,去深圳了注意身体,不要得罪人&hellip”
“对不起,我们会计只招女性!”
“鸡仔,今晚加班,哪里都不准去!”
“学财务的懂什么创意,别瞎捣乱,算你的账去!”
“没房没车的男人,那是男人吗?”
“萧志&hellip”
“小鸡&hellip”
“鸡仔&hellip”
我醒了睡,睡了又醒,借着纸杯里的洋酒摸索着醉生梦死的意境。
当我想起询问时间的时候,新闻联播告诉我已经是十月七号了。漫长的假期,就这样只剩下一天。
酒瓶里的酒还剩三分之一,我全倒在了床上,沿着枕头,被子,床单,画了个半圈。
然后我穿着鞋踩到床上,沿着酒洒过的半圈,又撒了一泡热尿。
最后,我带着笔记本电脑,毕业证书,还有钱包锁上了大门。
客厅里的电器,厨房里的用具,全都留给了房东。
东门依旧是美女如云。
各处商场抓紧最后的假日玩命降价,满街的美女玩命血拼。
你们穿得如此美丽,今夜又将流入谁的怀里?
是不是开着绿色的甲壳虫,心情不平的驰骋在寂寞的夜间马路?
还是撩起耳边的头发,在枕边熟睡的老公脸颊上轻轻一吻?
还是指甲划过又一个男人的手臂,在他的注视下侧着脸呻吟?
还是回到美丽的家乡,拉着爸爸妈妈的手,在庭院里看星星?
还是为了准备过户成香港妻子,拼命的对着港剧学粤语?
只有我,回到了最初,吃叉烧饭的日子。
“先生。”
有个女孩探身瞧了瞧我,然后跳到我面前。
“你需要办张健身卡吗?”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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