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勺嘴鹬
张海华 文/摄
“拍到了吗?”
“还没有呢,你呢?”
秋天到条子泥湿地,在扛“大炮”(超长焦镜头)的鸟友之间,常有这样的对话。彼此相遇,不论是否相识,见面第一句基本上就是“拍到了吗”,在不搭界的路人听来,怕是会一头雾水。但鸟友们彼此心照不宣,不用多说,大家都知道这个“拍到了吗”是指:“拍到‘勺子’了吗?”
那么这神秘的“勺子”是什么鸟呢?
它,就是勺嘴鹬,世界上最濒危的水鸟之一,以像小勺子一样的独特嘴型著称,故被鸟友们昵称为“勺子”。
初去摔骨裂,再去遭水困
说起我和勺嘴鹬的故事,真的是泪水和欢笑一样都不少。从第一次寻找勺嘴鹬,到终于拍到勺嘴鹬,这中间整整隔了十年。这事说来话长,且容我慢慢道来。
2009年的国庆假期,我和妻子一起到江苏如东县的小洋口海边拍鸟,最大的目标就是勺嘴鹬。那一次去拍鸟,出发时我的心情可以用“志得意满、志在必得”来形容。10月1日,我们从宁波驱车5个多小时到达小洋口。次日上午,天气晴朗。我和妻子一起走下滩涂,和来自全国各地的鸟友一起,往海天交接处走去,到那里寻找觅食的水鸟。这里的海涂,与宁波海边的软泥滩涂不同,它是沙质的,比较坚硬,通常不会陷入其中。大概走了两三百米,遇见一道水沟,我一跃就过去了,可妻子不敢跳过来。我只好把摄影包与望远镜放地上,扛着镜头往旁边走了走,找到一处比较窄的地方,让她跳过来。然后我们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后我突然惊觉:呀,包与望远镜还留在原地呢!心里很急,把三脚架往地上一放,转身就往回跑。
就在我快速转身的一瞬间,脚底的细沙一下子失去了摩擦力,反而成了“助滑粉”,我旋转着飞了起来,随即重重摔倒在地,几乎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先着地的右脚上。我顿时爬不起来了,只觉得右脚疼,很疼,锥心的疼。妻子扶我起来,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的伤势,挣扎着企图继续往前走。但那种剧烈的疼痛很快让我放弃了这种妄想,于是只好在妻子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回走。一路上,看到鸟友们有说有笑,结伴去拍鸟,而天空不时有成群的鸟儿掠过,我可以说是心如刀绞,欲哭无泪。上岸后,到附近医院拍片检查,结果更是给我扣了一盆冷水:右脚脚背骨裂,至少得回家休养一两个月,在此期间,右脚不能着地。
2010年的秋天,我又去如东小洋口拍鸟。结果,和鸟友们一起,被快速上涨的潮水困在滩涂上,水深及腰,足足两三个小时动弹不得。自然,拍勺嘴鹬的美梦又泡汤了。
十年心不死,整装再出发
连续两次在如东的海涂上遭受严重打击,让我心有余悸,以致于此后多年我都“不敢”再去那边拍鸟。直到今年9月,我的心才又开始“蠢蠢欲动”,又想去拍勺嘴鹬了。这次出发,我不再意气洋洋,而是告诫自己,心态一定要好,不奢望能拍到勺嘴鹬,就当是去海边看看成千上万迁徙的鸟也好。
近几年,随着环境的变化,在如东县拍到勺嘴鹬越来越难了,鸟友们几乎都改到附近的条子泥湿地拍了。虽说如东属于江苏南通市,而条子泥湿地属于盐城市东台市,但其实两地相距甚近。说起条子泥湿地,对于不观鸟的人来说,可能不大熟悉,但我想告诉大家,这块湿地如今已成为世界自然遗产。2019年夏天,黄(渤)海候鸟栖息地被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而条子泥湿地正处于黄(渤)海候鸟栖息地的核心区域。
这些候鸟中,就包括被列为“全球性极危物种”的勺嘴鹬,目前其全球种群数量估计只有几百只。勺嘴鹬充其量比麻雀略大,嘴黑色,先端扩大呈铲形,故称“勺嘴”。它们繁殖于北极冻原沼泽地带,越冬于华南沿海及东南亚。条子泥湿地是勺嘴鹬最重要的迁徙中转站。
这次出发到条子泥之前,我先仔细研究了朋友老熊拍的勺嘴鹬视频,重点是看这些小家伙的进食动作。它们“吃饭”的时候,主要是用勺状的嘴在海涂的浅水中来回扫动,与其他小型鹬类完全不同。
我还问老熊:去条子泥,拍到“勺子”的概率大吗?
他认真地说:可能性挺大的,我告诉你啊(此处语气略神秘),你只要在滩涂上找到一艘搁浅的木船,然后在木船周边仔细找就可以啦,“勺子”经常在附近活动!
得此秘诀,我心大喜。
9月29日清晨,我来到条子泥湿地,沿海堤开了没多久,果然见到一艘木船搁浅在离岸约200米的滩涂上。赶紧换好雨靴,扛上器材,带着望远镜下去了。没多久,望见鸟友们陆续抵达,他们无一例外,全往木船方向走来。我不禁哑然失笑,哈哈,所谓在木船附近找勺嘴鹬,原来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啊!
举镜苦寻觅,蓦然见“勺子”
而且,这还是一个没有太大用处的“秘密”。反正,我是在木船附近仔细找了又找,就是不见“勺子”踪影。后来,看到其他鸟友为找“勺子”越走越远,我才明白木船所在地只不过是一个大致的定位,勺嘴鹬的实际活动范围大得去了!当然,话说回来,9月中旬的时候,老熊他们确实是在离木船比较近的地方拍到勺嘴鹬的。
这样一来,找勺嘴鹬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如果你去那里就知道,在退潮的时候,木船周边的海涂犹如一马平川,极目远望,不见边际。确实,有无数的水鸟在这里的滩涂上休息或觅食,但是,大家想想,在面积达几平方公里的地方,于密密麻麻的鸟群中“精准”地找出几只小小的勺嘴鹬,真的是谈何易也!
在海涂上一直走啊走,不时举起望远镜仔细找啊找,两三个小时过去了,却一无所获。上午10点半左右,潮水慢慢涨上来了。无数在远处滩涂的水鸟,被潮水逼得不断往近岸处飞。蓝天之下,不时有大群鸟儿鸣叫着飞过,有时我甚至能听到它们振翅的声音。这真令人心旷神怡,心灵也仿佛跟鸟儿一样,放飞在这澄澈的天空里。
随着潮水不断上涨,我只好和其他鸟友一起上岸休息,吃点干粮。午后,等潮水一退,我们赶紧又下去了。走过木船,往前又走了几百米,我望见前方三四十米外有一群小型鹬类在觅食。拿望远镜搜索了一会儿,看到一只鹬在快速走动,心中顿时一激灵,好像是勺嘴鹬!
心跳骤然加速,我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定神细看,可不,这小家伙不停地在泥水中扫动着嘴,偶然有那么一个瞬间,嘴端那扁平的“勺子”在望远镜里显露无遗。
真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终于找到了日思夜想了多年的亲爱的“勺子”了!
赶紧伏低身子拍了几张。很快,我注意到,附近还有一只“勺子”。下午的阳光照在正急切觅食的勺嘴鹬身上,随着它们的嘴左右扫动,其身体也在轻轻摆动,白色的体侧有节奏地反射着阳光。我很快明白了,只要发现这一小束“跳舞”的阳光,就能在较远距离基本锁定勺嘴鹬——哪怕此时还看不清鸟的身体细节。
当天拍到勺嘴鹬,十年心愿一朝圆,心中那份欢喜,自不待言。
9月30日,我又在条子泥拍了一天,但直到快夕阳西下,却没能找到勺嘴鹬。不过,我已不再遗憾,毕竟已经有缘相见过了。
当我扛着“大炮”,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天哪,这回不需要用望远镜,只凭肉眼,我就看到一只勺嘴鹬在不远处活动。
我开心得眼泪都几乎要掉下来了。难道“小勺子”如此有情,知道我就要回家了,也特意来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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