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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猫

    张海华 文/摄


    曾听一位资深“鸟人”说:“一兽抵百鸟。”意思是说,对喜欢拍鸟的人来说,能够在野外拍到野兽,则抵得过拍到100种鸟。这话虽然说得似乎有点过头了,但确实说明,野生兽类是非常难得一见的——如果把松鼠、刺猬、黄鼠狼等常见兽类暂时撇开的话。


    在宁波,如果想碰到野生猫科动物,并且当场拍下来,那真的是难上加难。但只要去野外次数足够多,那么神奇的事情总会发生。对于我来说,那个春末的晚上遇见豹猫,至今想来,仍觉得像是在做梦。


    A 暗夜溪边,晶亮的眼


    2013年5月12日晚上7点多,我独自来到龙观乡境内的四明山某条溪流的上游。换上高帮雨靴,戴上头灯,拿好高亮手电,给数码单反装好闪光灯……一切按常规准备就绪,就往溪边走。


    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这段溪流我都来过好多次,我熟悉每一块巨石、每一个深坑、每一棵大树,拍过野花、豆娘与红尾水鸲,遇到过刺猬,知道各种蛙类的出没地段,也常碰到竹叶青、乌华游蛇等蛇类,我曾在潺潺流水中漫步,也曾在这里于夏夜仰望星空……总之,熟得不能再熟了。在这5月温暖的晚上,除了与溪流中的老朋友们见个面,放松一下心情,我原本别无所求。


    然而,我突然见到了一双晶晶亮的眼睛,就在这悄无人声的山林峡谷的暗夜里,就在十多米宽的缓缓流淌的溪流的对岸。这双眼睛发出亮闪闪的幽幽的光,直视着我。我顿时惊呆了,不知道那是什么在溪边,也不知道它在干什么。等我回过神来,举起镜头时,这只小野兽似乎也才反应过来,随即离开溪畔,转身往山上走。借助头灯的光亮,我大致看清了,像是一只猫一样的动物。


    我遇到了野生猫科动物?这个念头几乎让我浑身颤抖。我用手电光锁定它的踪迹,举起镜头就拍。天可怜见,我的相机上装的不是拍鸟的长焦镜头,而是一支仅100毫米焦距的微距镜头啊。这种镜头并不适合对远处的物体快速对焦,更何况是在晚上。结果,由于没法合焦,我连快门都按不下去。我急得直冒汗,突然又想起曝光参数设置不对(我预设的是适合近距离拍蛙的参数),于是赶紧手忙脚乱地开大光圈、调高ISO(感光度),重新举起相机。


    万幸啊,这只小野兽居然没有趁我忙乱的时候迅速逃跑,只见它几步一回头,似乎对我这个不速之客非常好奇。后来,它走到了二三十米外的山坡上,躲在一块大石头旁的灌木丛后面,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观察我的动静。这个时候,我终于按下了快门,闪光灯发出的光也终于把它吓跑了。


    回放照片,果然是一种猫科动物。当时我就想:会不会只是一只野化的家猫?我不至于运气好到拍到豹猫吧?


    那天晚上,我再也没有拍其他东西的心思,破天荒地早早回家了。把图片处理出来后,我将其发到了微博上,向国内的专家请教。很快,有专业人士回复我,确实是一只豹猫,看样子是一只未成年的小家伙。


    B 取彼狐狸,为公子裘


    虽说专家帮我确认了豹猫,但说实话,我并不能光靠脸部区分家猫与豹猫,也曾翻书、上网找资料,但总不得要领。而且,自从拍到豹猫后,我以后再去夜拍,总有点疑神疑鬼,“妄想”能再次拍到。


    有一次,和李超一起到奉化棠云的深山中夜拍,那天沿着溪流走得很远,后来偶尔往山坡竹林中用手电一照,赫然看到一双蓝幽幽的眼睛在竹林深处闪着光,仿佛也在凝视着我们。那一瞬间,我仿佛被施了魔法,心里明明涌起一阵恐惧,却移不开眼睛。定定神,大着胆子往山坡上走了几步,发现那双眼睛忽左忽右,似乎也在移动,像是在一棵树上。猫头鹰?豹猫?猜不准。等我们鼓起勇气往山坡上爬的时候,这双眼睛却突然神秘地消失了。


    以上都是野外的相关经历。直到最近看到2018年第一期的《博物》杂志上关于中国的中小型野生猫科动物的专题介绍,我才弄明白了豹猫与家猫的特征区别所在:除斑纹不同外,家猫的尾巴细长,耳朵为三角形;豹猫,尾巴蓬松粗大,耳朵是圆弧形,额头两侧有明显的纵向黑白条纹。我赶紧找出2013年5月拍到的豹猫照片,果然,这家伙的耳朵比较圆。


    豹猫是中国体型最小的野生猫科动物,身上斑纹如豹,故名豹猫。据《中国兽类野外手册》描述,豹猫跟家猫差不多大,但身子显得更纤细,腿更长。其南方亚种的毛色基调是淡褐色或浅黄色,而北方亚种的毛基色显得更灰且周身有深色斑点。


    在中国古代,小型野生猫科动物被称为“狸”。《诗经·豳风·七月》中说:“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诗中说,猎取狐与狸的毛皮,为公子做皮袍。到了现代,豹猫皮还被称为狸子皮,被用于制作大衣、皮领、手套等。顺便说一下,我们习惯把狐叫做狐狸,其实狐和狸是两种动物。《尔雅翼》:“狐口锐而尾大,狸口方而身文(注,即“纹”),黄黑彬彬,盖次于豹。”又说:“狸,善博者焉,为小步以拟度焉,有发必获,谓之狸步。”这里把狸的特性描述得很生动。


    豹猫是我国最多见的“狸”,从东北到海南,从华东到西部,只要有森林的地方几乎都有。它们喜欢在夜间独自活动,善于攀爬和游泳,捕食小型脊椎动物,如蛙、鸟、老鼠、野兔、鱼类等。然而,不幸的是,正由于豹猫皮毛好看,数量相对较多,自古以来它们屡遭捕猎,迄今仍是中国被偷猎最多的野生猫科动物。


    C 虎豹往事,一声叹息


    豹猫在宁波还能偶尔见到踪迹,但其他野生猫科动物就没这么幸运了。历史上,在宁波有分布的野生猫科动物有4种,即华南虎、豹、云豹和豹猫,但虎与豹早已绝迹多年,云豹也是岌岌可危。


    记得我刚到宁波晚报做记者的时候,大概是1999年下半年或2000年的某一天吧,我听姚江动物园的工作人员说,他们接收了一只来自台州三门县山区的奄奄一息的云豹,是当地森林公安部门送来的。这是一只未成年的云豹,从高处摔下来受伤了,而且体内有很多寄生虫。很可惜,这只小云豹没有被救活。这是这么多年来我所了解到的最确切的离宁波最近的云豹记录,其实也是唯一的记录。多年前,宁波林业部门专门设立了宁海茶山云豹保护区,但云豹这种大型猫科动物在宁波究竟还有多少,谁也说不清楚,总之非常不乐观。


    说起老虎与豹,那就真的永远只是往事了。2010年12月4日,《宁波日报》的“四明笔谭”版面刊登了一篇《宁波的华南虎故事》,作者署名是叶龙虎。此文引用地方史志,对宁波境内曾经发生过的“虎患”作了梳理。如雍正《宁波府志》说:“(康熙)十九年(1680年)、二十二年,五县虎大横,白昼食人。”光绪《慈溪县志》也记载:“(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慈溪四乡多虎,白昼啮人。”作者还说,甚至地处半山区的余姚二六市老街也闯入过老虎:“自幼住街上的阿五嬷嬷在世时曾说过,她七岁那年(1922年)的一个黄昏,店里打烊正上排门,有人喊老虎来了,店伙计以为玩笑不作理会,猛抬头已见老虎窜到门口。阿五嬷嬷的小哥阿四的腿被咬了一口,这时满街响起锣声,老虎才没有继续攻击,惊恐地向北山窜去。”


    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老虎吃人的事例,从现代的眼光来看,其实是说明了在那时候,人与老虎的栖息地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老虎需要极大的森林面积,才能获得足够的猎物,得以生存繁衍,但人类活动空间的不断拓展,已经把老虎逼入了绝境。就算没有后来专门的打虎行动,老虎的绝迹也是迟早的事。


    只有豹猫,尽管整体种群数量已大不如前,但不管怎么说,它们毕竟还在多数栖息地顽强地生存着。这主要得益于豹猫的捕猎对象在森林中的数量还算多,再说小个子也吃不了太多东西,因此无需特别大的生存空间。


    包括野生猫科动物在内的食肉兽类,处在食物链的最顶层,它们的数量之多寡,直接说明了一片森林的生物存量是丰盈还是贫瘠,其状态是健康强大还是伤疲脆弱。如果有一天,豹猫,乃至云豹,在本地能安然繁衍,扩大种群数量,那么我们的森林会更加葱绿富饶,我们的乡村、城市也会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