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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举国上下开展了以“除四害”(“四害”为老鼠、苍蝇、蚊子、麻雀,1960年以后以臭虫取代麻雀)为核心的爱国卫生运动。在“四害”中,麻雀被称为“害人鸟”,相比于老鼠、苍蝇、蚊子,麻雀也是最容易被发现的,自然也就成了人们重点剿灭的对象。
64年前,在中国大地上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人民战争——“人雀大战”。小小麻雀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那一场旷古奇观的“痛剿麻雀”运动,据不完全统计,1958年3月至11月上旬,8个月的时间,全国共捕杀麻雀19.6亿只,随着12月新的一轮“战役”的进行,全国的麻雀基本绝迹。这一年,是麻雀的灾难之年,这个灾难是灭顶之灾。今天编发的这组图文,估计很多年轻人会感觉到有些残忍,或是有些新奇。但对于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们,应该仍是记忆犹新,甚至会撩起内心的隐痛……
1955年,伟人收到农民的反映,说是麻雀祸害庄稼,于是指示:麻雀是害鸟,能不能消灭它们?农业部副部长刘瑞龙找到中科院前任动物所副所长钱燕文。钱回答,我们对麻雀的食性还没有系统研究过,不敢肯定是否应当消灭麻雀。1956年10月,青岛举行了中国动物学会第二届全国会员大会。实验生物家朱洗首先讲了一个故事:1774年,普鲁士国王下令消灭麻雀,并宣布杀死麻雀有奖赏。百姓争相捕雀。不久,麻雀被捉光了,各地果园却布满了害虫,连树叶子也没有了。国王不得不急忙收回成命,并去外地运回雀种,加以繁殖保护。朱洗说:“除了在某些季节麻雀是有害的,其他季节是有益的。”大多数科学家都建议:在没有正式得到科学结论以前,希望政府考虑不要轰轰烈烈地搞运动。1955年12月,伟人在《征询对农业十七条的意见》一文中指示:“除四害,即在七年内基本上消灭老鼠(及其他害兽),麻雀(及其他害鸟,但乌鸦是否宜于消灭,尚待研究),苍蝇,蚊子。”这里,乌鸦是暂缓死刑、有惊无险,麻雀等“害鸟”已在劫难逃。
过了一个月,这十七条扩充成了四十条,就是1956年1月高层提出的《1956年到1967年全国农业发展纲要(草案)》,其中第二十七条是:“除四害。从1956年开始,分别在5年、7年或者12年内,在一切可能的地方,基本上消灭老鼠、麻雀、苍蝇、蚊子“。
《中国青年报》1956年1月14日社论《开展一个消灭麻雀的突击运动》:吉林、陕西、山东、河南青少年消灭麻雀老鼠533万多只,北京青少年消灭麻雀14万多只。
1957年1月18日,生物学家周建人在《北京日报》发表了一篇标题为《麻雀显然是害鸟》的文章,文中称“麻雀是害鸟,害鸟应当扑灭,不必犹豫”。1957年九十月间中央召开八届三中全会,伟人在会上说:“消灭老鼠、麻雀、苍蝇、蚊子这四样东西,我是很注意的。只有十年了,可不可以就在今年准备一下,动员一下,明年春季就来搞?……中国要变成四无国:一无老鼠,二无麻雀,三无苍蝇,四无蚊子。”这次全会基本通过1956年到1967年《全国农业发展纲要(修正草案)》,其中第二十七条后面增加了“打麻雀是为了保护庄稼,在城市里和林区的麻雀,可以不要消灭”,比起初次公布的草案来,这里对打麻雀网开一面:林区或城市里可免一死。因为有科学家对于把麻雀定性为害鸟表示异议,说:“外国也打过麻雀,后来是吃了亏的!”
1958年2月12日,高层、国务院公开发出了“除四害”的指示。指示认为:除四害是我们征服疾病和消灭危害人类的害虫害兽害鸟的一个重要步骤,争取十年内实现,而且还完全可能提前完成。指示还公布了计划提前实现“四无”的省市:北京定为两年,河南定为三年,上海定为三至五年,江苏定为四年,山东、山西、浙江、福建、广东、云南、甘肃、辽宁和黑龙江定为五年,安徽定为五至八年。于是,“除四害”运动就像一场“人民战争”,在中国轰轰烈烈开展起来。全国各地都成立了“除四害指挥部”,以各级“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为“除四害”办公室。各省市“领导挂帅”。
高层发出指示后,各地“除四害”运动声势越搞越大。1958年3月14日至19日,全国“除四害大跃进协议大会”在北京举行。参加会议的全国26个省、市、自治区和38个医学院的代表提出一份倡议:“要全民动员、人人动手,让麻雀上天无路,老鼠入地无门,蚊蝇断子绝孙……”
1958年,赶麻雀
1958年,赶麻雀
1958年,赶麻雀
小孩身上悬挂的麻雀
民兵打雀英雄
1958年4月19日清晨4时左右,首都数百万“剿雀大军”拿起锣鼓响器、竹竿彩旗,开始走向指定的战斗岗位。
上树消灭麻雀
妇女在房顶驱赶麻雀
首都300万人民布下天罗地网,围剿“害鸟”麻雀的战果极为辉煌!奋战整日,到19日晚上10时止,据不完全统计,全市共累死、毒死、打死麻雀8.3万余只……
《光明日报》1958年4月22日:首都全民突击剿雀战役胜利结束,三天消灭麻雀四十万。这一场奇怪的剿鸟战斗,如不是1958年4月20日最权威的《人民日报》留下的真实记载,后人当视为天方夜谭!据称:从4月19日至21日,北京市300万人连续突击三天,共歼灭麻雀40余万只。该报称:以每只麻雀连吃带糟蹋粮食每年按5公斤计算,共可节省粮食200多万斤。又按每年每对麻雀繁殖15只计算,可节省1500多万斤粮食。真是“不算账不知道,一算账成果真不小啊”!
《人民日报》1958年4月29日:上海人民大战一天,灭麻雀掏雀蛋共二十五万只
中国第二大城市上海也不甘落后,4月28日传来辉煌战绩:上海人民大战一天,灭麻雀掏雀蛋共25万只!在这场全面围剿麻雀的大战中,全市布置天罗地网,在每个建筑物上都安有草人、假人,平均每十平方米就设有一个驱赶麻雀的岗哨。
因为一靠近地上就要被人打下来,有很多麻雀飞着飞着就直接活活累死了
土枪打麻雀
广州围剿麻雀的战役也大获全胜,全市共围剿消灭31万只(包括雀蛋2.58万个),捣毁雀巢3.9万个。1958年1月20日,山东省举行了“除四害、讲卫生”广播誓师大会。青岛市根据高层、省委和省人委关于开展“除四害、讲卫生”运动的指示精神,从1957年12月28日到1958年4月30日,进入轰轰烈烈的“除四害、讲卫生”运动的高潮中。 青岛市的“除四害”中的“麻雀”两字的后面是带括号的(郊区),即,麻雀(郊区)。在1958年3月份以前的报纸报道中都是这样提的:消灭“四害”:苍蝇、蚊子、老鼠、麻雀(郊区)。但在全面围剿麻雀大战的宣传中,括号就去掉了。 4月22日,青岛市成立围剿麻雀总指挥部。4月25日,青岛日报发表了《紧急动员,全歼麻雀》的社论。宣布了本市围剿麻雀作战指挥部决定兴师50 万,在本月27日发起总攻,掀起一场围歼麻雀的大战,用一切工具对麻雀进行轰赶、捕打、药毒、搜捕和掏、堵窝,坚 决、彻底、全部、干净歼灭麻雀。
4月27日,全市56万灭雀大军都在凌晨5 时前,一早即奔赴前线,摩拳擦掌等候全线总攻的命令。整个青岛市都布满了灭雀的陆海空三军;又在市区的近郊组成的长三十、宽近十里的联防战线。在这个战场上不但处处设防,而且还组成了41个重点战区,形 成天罗地网,使敌人(麻雀)没有外窜的去路,只有死路一条。 五点整,全线总攻的时刻到了,围歼麻雀总指挥部在青岛人民广播电台发出了作战命令。顿时,全市战旗招展、金鼓齐鸣、杀声震天,形形色色的假人也在迎风助阵,整个战场真是江翻海沸。梦中醒来的麻雀,一出窝即被猛烈地轰赶,吓得丢魂丧胆,仓皇乱窜。但哪里也没有它容身的地方。一场围歼麻雀的大扫荡战开始了。气枪、弹弓、面盆、铁桶、竹竿、红旗、锣鼓、假人、毒饵、喇叭、音响等轰赶、捕打工具都派上了用场。于是,一些被轰赶的较长时间无处落脚的麻雀开始坠空而死,有一些被轰赶的没有逃路时,就撞墙“自杀”,或者钻到海里见“龙王”去了。疲倦的麻雀纷纷落地,敛翅就擒。
德县路小学外,青岛的少年儿童在用杆子轰赶麻雀。
在战斗中,大、中、小学的学生们是各线最活跃的战斗队,十七中学生在前线提出比精神、比干劲、比活跃的倡议。坚守延安路南山阵地的十五中学生提出:不让麻雀在阵地上停留一秒钟,发挥战斗干劲,坚持到底。驻军是灭雀战场上进攻最猛的先锋部队,他们的口号是哪里有困难就到哪里去。某部队派出了很多远征军,又专门派出兵力登上了高大建筑物和仓库,控制制高点。某部指战员的口号是“整日不歇兵,决心到夜晚”。在金口路战区参战的驻军,一天共灭雀421只,占全战区灭雀总数的80%。下午自5时开始,全市又掀起了惊天动地的大轰赶扫荡战。当全市灯火辉煌的时候,那些青年干将们组织掏窝突击队,按照指挥部的命令展开了掏窝夜战,他们连夜上了屋顶,把那些漏网回窝的麻雀,从窝里掏了出来。据不完整统计,至27日晚8时,青岛市共消灭麻雀6411只。
直到1967年,全国农业发展纲要(修正草案)》提出正确对待 “四害”之一的麻雀,但不少城市不但没有按规定停止灭雀,反而在执行上采取了极左的模式,大张旗鼓地开展围歼麻雀的群众运动。由于只加强了麻雀对糟蹋粮食的宣传,而削弱了对它捕食害虫的报道,因此麻雀遭到了灭顶之灾。把益大害小的麻雀作为四害之一,违背了科学,破坏了生态平衡。中国历次政治运动中,舆论导向至关重要。一些文化人往往迅速以诗词、歌曲、快板、等“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文艺形式”来鼓动。在消灭麻雀的运动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篇作品出自大文豪郭沫若之手,诗曰《咒麻雀》:以漫画《三毛流浪记》而饮誉海内外的张乐平,当时也创作了一幅漫画《天罗地网》,以写实的笔法,记录了1958年这场“剿雀”战:战旗飘扬、全民动员,人们爬在屋上、树上,敲锣打鼓、放鞭炮、呐喊鼓噪、枪打雀、猫咬雀……画家当时自然是为了“歌颂”打麻雀这场“严肃的政治任务”,却给后人留下了难得的剿雀大战真实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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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车的麻雀被作为战利品送上“除四害”展览会
通化市卫生系统除四害战果
1958年10月14日《从化报》报道,良口公社梁火力,一枪打死麻雀21只
1958年12月14日《新民晚报》,围歼麻雀,智勇并举。毒杀战术发挥威力,今日中午止全市已灭雀26万只
报纸、广播鸣金击鼓大作舆论宣传,丑化麻雀。历数麻雀罪状的科普文章、漫画、山歌、快板之类比比皆是。有人为此壮举作了诗歌,如《擂鼓鸣金除四害》:连环画《打麻雀》
可怜的麻雀被定性为害鸟并判极刑,各地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捕雀运动
有个相声说:有人游公园,忽有雀粪掉到脸上,“你说晦气不晦气?你说该打不该打!”报纸副刊“生活小知识”专栏里,还有介绍干炸、红烧等烹制麻雀菜肴的方法,说清炖时加上块天麻,还有独特疗效……除“四害”运动中的流行画:儿童用弹弓打麻雀
除“四害”运动中的流行画:儿童用弹弓打麻雀
“犯下罪恶”的小小麻雀在全民围剿中,弄得几乎断子绝孙了!据各地不完全统计,1958年全国共捕杀麻雀2.1亿余只,可怜的麻雀所剩无几。但荒唐之事违反常理,恶果终现。就在“麻雀战”轰轰烈烈的的时候,鸟类学家郑作新和他的同事们走遍了河北昌黎果产区和北京近郊农村,采集了848号麻雀标本,一个一个地解剖嗉囊和胃部,以求得各种食物的容量。他的结论是:总之,对麻雀的益害问题要辩证地看待,要因季节、环境区别对待。他在《人民日报》等报刊上发表了他的考察成果。可惜,这科学理性的声音没有传到伟人的耳朵里。1959年7月在庐山会议上,他仍然自信地认为,“消灭麻雀”的决策没有错,并说:“麻雀现在成了大问题,还是要除。一场围剿麻雀的人民战争胜利了,但恶果出现了:1959年春,上海等一些大城市的树木发生了严重的虫灾,有些地方人行道两侧的树木叶子几乎全部被害虫吃光。中国科学院实验生物所所长朱洗,中国科学院生理研究所研究员冯德培、张香桐等科学家强烈要求为麻雀“平反”。1959年11月27日,中科院党组书记张劲夫就麻雀问题写了一份报告,说:“科学家一般都认为,由于地点、时间的不同,麻雀的益处和害处也不同;有些生物学家倾向于提消灭雀害,而不是消灭麻雀。”1960年3月,随着“大跃进”肥皂泡的破裂,伟人也不得不改变指示:“除仓库、秧田外,麻雀不要再打了,代之以臭虫。”这年4月10日,全国人大二届二次会议正式通过文件,“除四害”中的“麻雀”就改成“臭虫”了。至此,“灭雀大战”总算宣告结束。但麻雀及难免同时遭殃的其他动物同国人一样,已大伤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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