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08】 六朝前的“浃口”当指今三江口。
如今所见文献最早提及“浃口”者,是三国时的韦昭。唐杜佑撰《通典》时,曾引用了韦昭的说法:
鄮。汉句章县,故城在今县西。鄞县,故城在今县东南。越王句践平吴,徙夫差于甬东,韦昭曰:“即句章东浃口外洲”。鄞音银,亦汉鄮县地。[20]
杜佑(735-812)所撰的《通典》,成书于唐贞元十七年(801),他对“甬东”之释,可能采自三国时韦昭(204-273)的《吴书》,但今存《三国志·吴书》中未能检得“甬东”一词。韦昭认为“甬东”是一个“洲”(洲,通州。水中可居者曰州),处于“句章东浃口外”,一般解其意为指今舟山岛。后汉三国时句章在城山渡,更东边是时在宝幢的鄮县,按空间距离说,古鄮县离今舟山更近,韦昭为什么不说“鄮县海外”呢?推想是因为古鄮城抵海当时未必有路,而且还可能有大片滩涂阻行;以交通条件说,指出可达水路,则更为明确:“句章”在姚江边,乘舟沿江向“东”到“浃口”后,往“外”而不是向古鄞县方向的“里”,即可达“甬东”。所以,将韦昭的“浃口”理解为三江口,也是说得通的。考虑到当时的语境(镇海口尚未得到经济开发),这一解释更合乎情理。
目前尚未检得北宋之前将“浃口”与唐元和年间所设的望海镇、后梁开平三年(909)所设的望海县(或又有静海镇)联系在一起的文献。现今所见将浃口径自解为今镇海口的,是南宋乾道《四明图经》卷四:“定海县,盖海壖之地,本会稽郡鄞县之静海镇。晋安帝时,孙恩寇上虞,刘裕出戍句章,贼退还浃口,即此地也”。但既然“浃口”的地名至少从东晋时就已经存在、并且是指今镇海口的话,那么当唐五代在今镇海设立军政机构时,为什么没人直接说“于浃口置镇”之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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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关于小湖和小江湖
小江湖的史载位置,常被用作反推鄮县署位置的佐证。
引水记曰,鄞县南二里有小湖,唐正观中令王君照修也,盖今里俗所谓细湖头者,乃其故处焉。(南宋乾道《四明图经》卷一)
小江湖在县南二十里,唐正观十年县令王君照修建,溉田八百余顷。(南宋乾道《四明图经》卷二)
唐贞观十年(634)王君照之治湖,现见最早的记录是北宋舒亶(1041-1103)《西湖引水记》[21],上引乾道图经“引水记曰”云云即此。
按州图经,鄞县南二里有小湖,唐贞观中令王君照修也。今俗里所谓细湖头者,乃其故处焉。(《西湖引水记》)
侯,讳元暐,史不传,不知何许人也。唐大和中,实令是邑,得之父老:自它山以北故时皆江也,谿流猥并,与潮汐上下,水不蓄泄,旱潦易灾。侯为视地高下,伐木斫石,横巨流而约之,率三入江七裒于河,溉田凡八百余顷。其功利溥矣,故民至今祠之。(《西湖引水记》)
显然,据舒亶文可知,王君照所治者为小湖,“溉田八百余顷”的工程是指王元暐的它山堰。乾道图经的“小江湖”,要么另有所自,要么就是误读舒文。
鄮,南二里有小江湖,溉田八百顷,开元中令王元暐置,民立祠祀之。(《新唐史》卷四十一·地理志五)
乾道图经成书于1169年,舒文作于1101年冬,《新唐书》完成于1060年,百余年里这三则史料,令人既难辨真伪,又难以取舍[22]。
又,舒亶所提及之“州图经”,龚烈沸先生认为是久佚之北宋景德《明州图经》,该图经始修于宋景德四年(1007),成于大中祥符三年(1010)[23]。如此看来,景德图经之“鄞”,已以宋鄞指唐鄮,故署址也由接官亭址变为开明街址,但湖的位置不会变(见图九),所以“县南二里”云云,可以推断已将方向距离作了“换算”,这样,据这则史料,是不能由小湖而推测唐鄮县署的位置的。
【图09】 唐贞观十年鄮县令王君照所浚治的小湖当指日湖,过图中水月桥下直抵细湖头(今开明街南与解放南路交汇处的三角地)。图片来自哈佛燕京图书馆官网,摄于1870年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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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授田新增与县署新建
开元二十六年(738)七月十三日(8月3日),江南东道采访使齐澣奏准,分越州立明州,析鄮县为鄮、奉化、慈溪、翁山4县,隶于明州,明州隶于江南东道;齐澣又“招(润州,今镇江市)还流人五百户,置明州以安辑之”[24]。
冻国栋先生认为,玄宗开元中期以后,相继推行了召募“客户”、“浮客”于边州安置和屯垦的办法,并随着军事制度的演变,改府兵轮番上役为长征健儿,诸军健儿所召为诸色征行人和客户,他们可以携带家口同住边州,进行屯戍[25]。据此,齐澣所招的润州“流人”,或即上述之“客户”、“浮客”者。天宝十一载(752)江南道户均人口为5.52人[26],想来此前十几年的开元年间同一数据变化应该不大,因此,这500户移民约有2750人[27],这恐怕是宁波地方史上官方组织的移民规模最大一次,这为浙东海濡之地的开发拓殖新增了生力军[28]。唐朝实行均田制,授民户田分永业田(世业田)与口分田两种,比例为二八开,前者20亩,后者80亩,永业田可继承,而口分田在身死后收入官,以便向新出现的丁男等再授田。又按人地关系,分为宽乡与狭乡,宽乡可授足,而狭乡减宽乡之半[29]。
由于唐代前中期的地方史料奇少,迄今未能明了均田制在鄞州-大鄮县时期的实行情况,但无论是时明州究为宽乡或属狭乡[30],对这些屯戍移民户应该授田则是肯定的。但齐澣所召的为“流人”,他们当中的相当部分之所以被召而迁徙到明州,是因为大鄮县设州析县后有新增的职分田和公廨田需要有劳力耕种,这部分人仍是无田的佃客,总之,这500户“流人”未必能全部因迁徙而升为民户,并得受田。这里估计500户移民合计在可受田的不超过270户,计270顷。
另外,官吏的职分田与官府的公廨田也不算是一个小数。有研究认为:贞观十四年(640),大唐有州府360,县1557,唐代前期文武职官数大至估计在20000名左右,这样,每个州县有一品至九品官员10人,每人平均领职田600亩,合计每个州县的官员职分田平均为60顷;另有公廨田,上州30顷,上县10顷[31]。
开元廿六年所设明州的境域,如不计新增的海上翁山县,则陆上就是原来的大鄮县,无非裂地而治。同一境域州县数由1而4,一下子增加了3个,由此,官员职分田新增180顷,新增公廨田50顷(30+10+10,明州及陆上各县均为上州上县)。合计官田230顷,佃于230户润州流人耕作。
如此,因设州析县移民,738年后应新增授田500顷,隋唐每亩合今522.15平方米[32],应新增授田合计达26平方公里。这意味着农业垦殖新生力量在鄞奉平原的强大注入,大唐吹响了开发浙东山海的号角。
按理,谁都想落户在州县治所的周边,但官署是区域经济中心,其邻近往往无闲田可授。自刘裕将句章县治迁到接官亭址以来,周边仰赖罂脰湖(后称广德湖)的灌溉,使此处成为三江口地区农业最早发达起来的区域。当年的例外,恰恰是离州治不远的东面三江口高地,——由于地势高,不但灌溉不易,而且冲盐刷卤、淡化土壤也谈不上,可以想见,直到开元中期,高地区域尚未得到开发。
于是,鄮县令王叔通[33]首次登临三江高地,将县署迁至今鼓楼一带,同时将部分移民安插在姚江-奉化江一线之高地两翼,授田垦殖。
关于开元鄮县署,南宋宝庆《四明志》说:“旧经云,县在府子城之东二百八十步。城周回四百四十步。其实非有城郭,特县治之基周回若此尔”[34]。五尺为一步,唐尺合今0.295米[35],故280步合今413米。今蔡家巷即原子城东墙,向东400余米,即相当于今国医街,猜测此为鄮县署的西墙(宝庆志说得很明白,此处只是县署,非县城。故曰西墙),县署“周回四百四十步”,如为正方形,则鄮县署的面宽为110步,即162米,也就是说鄮县署的东墙相当于今平安大厦东边的小路,现在的开明街正相当于对着鄮县署的正门,此处就是宋时的开明桥和开明坊以北[36](见图十),今中山西路北这的开明街两侧(下称开明街址)。
【图10】 开元廿六年鄮县署首次登临三江高地西翼,图下方牌坊额上有”开明坊“三字。图片来自国图官网公布的南宋宝庆《四明志》咸淳增刻本。
开明街址成为鄮县署,明代三志认为在长庆迁州治时[37],而徐兆昺则认为在早先的大历年间[38]。现在看来,此处设县署当在设州之开元二十六年(738)。
也就是说,开元设州后,明州署在接官亭址,鄮县衙则迁至开明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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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关于大历州署易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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